王必勝《在乎山水間》:山水之間留雅音
王必勝先生新近的散文集《在乎山水間》,自謂題目是受歐陽修的啟發,醉翁之意,在乎山水之間,或可以看出是對歐陽老寄情大自然,與山水同樂,美美與共的人文情懷的追慕。
全書分山、水、人、花木四輯,收錄了作者近年來行旅國中域外的所思所感,是一本有獨特韻味的生態散文集,作品描寫的一些地方、物事、人文,既是我們熟悉的,又有陌生化效果,自然生態,人文風華,林林總總,展示出天地人世靈動真切的煙火人間。
好的散文要有風度,涵蓋世象;要有溫度,驅走寒涼;要有冷度(峻),審視當下。我以為,這部散文約略可見。
開篇“漢水的襄陽”,題名大氣,敘述宏富,把襄陽因水而城、因文而名的滄桑過往,深情詠出,從漢水的古老,到唐詩的華贍,開掘歷史。作者認為,水為城市之脈,人文是城市之魂,因為漢水,因為唐詩華章,古老襄陽,流芳百代。“一個城市有了豐沛的活水資源,江河流經貫穿,又有悠久的文化積淀,這個城市的面貌和形象就靈動而豐饒。”因為人文的加持,古城才靈動鮮活,而有神韻。由此,江山勝跡,人文風采,作者一一道來:劉備、諸葛亮的“三顧茅廬”遺跡,王璨、王維、孟浩然、李白、元稹、白居易、岑參等人的詩詞,是襄陽古城歷史的亮點,成為城市文化的一個個精神支點。
他寫現實生態,著眼開掘人文意味。蜀中一名叫清流的小鎮,種植梨花千年,“泉映梨花,自在清流”,是鎮上社交名片,清流,也是人文風骨的體現。作者引出故鄉的人文,當代小說名家艾蕪、明代“第一才子”楊慎,其家風,文德后世景仰,在生態優美與人文風情的融合中,描繪古鎮清流當下發展的社會意義。利用生態優勢,在青山綠水中辦圖書館,鄉村文化建設融入現代精神追求,古鎮新貌,是生態的孕育,也是人文的加持。
生態描寫是這部作品的中心,作者寫樹,細致而擬人化,由此及彼,見出物事的精神意象:楠木是樹中的黃金,其貌不揚,卻精神堅韌,根部多結痂,痂塊好像受了重創,“創口”不一,大的約有尺寬,小的僅有一拃,其形狀像葫蘆或柚子。
楠木傍坡而生,枝葉多在頂端,形成寬大樹冠,身子卻光溜赤裸,經風沐雨,而長長的根系外露在石塊與泥土間,交錯纏繞,長年受山泉浸泡,根蒂泛綠,在雜草污泥中,如蛇蟒蟄伏,因此多了一些神奇傳說。鄂西北山坳里一片名貴楠木,成為作者感嘆生命的寶貴與平凡。(《“楠鄉”尋綠》)
清晨,沿河邊步道行走,河中長長水草如流蘇翻飛,岸邊高低參差的樹上有紅黑不同的野果,交映出多彩景致。偶有兩棵倒下的柳樹或白樺橫臥河中,形成一角小景。落葉松散發的油香,招來了早起的長尾花松鼠。晨霧飄散,花木扶疏,林區小鎮氤氳在天地澄明的清美中。(《塔爾氣的月亮》)
行走天地間狀物寫景,更多的是人在其中,古樹如同傲立于世的偉人。作者寫其形,狀其貌,繪其神,信手拈來,情景相隨,生動體現作者的草木情懷,對生命的尊重。同樣,寫歷史人事,作者依據史實,描繪天地萬物的偉大生命。
——這是徐霞客的第16次出游。此時,他年屆五十,感已老病將至,計劃已久的“西游”再也不能遷延,他毅然蹈旅途,開始了一生中最后一次也是最壯烈的一次遠行。
于是,他不顧年老力絀,不顧荒蠻、封閉與瘴疬肆虐。一年前的初夏……他先是在南寧逗留……而后來到上林,此時已是寒秋時分。雨水不時地在這秋寒中淅淅瀝瀝,他踽踽獨行,山澗的樹果草根成為他的果腹之食。或投宿于寺中,或寄宿于茅舍,晚間他寫游記,寫山志,留下了一個行者與智者的思索。(《徐霞客的上林》)
——天臺有名剎國清寺,這個建于隋朝的古寺,成就了一代禪宗的祖庭位置;而寒山子的詩,以及他與拾得“和合”的故事,也讓天臺文化有了新的內容和境界,這既是文學史的,也是世道人心的。(《天臺詩魂》)
生命的堅韌,平凡中顯高貴,作者筆下人事活靈生動,他多選取最突出的事件,寫萬物世相中生命力量。由“問奇于名山大川”的徐霞客,到天臺“詩魂”寒山子,臨海長城的戚繼光、清流中的文人風骨、翠微峰上的“易堂九子”,到“興安之子”當代英烈于海俊,作家在歷史和現實之間逡巡,在山水人文間尋覓,他力圖與山水萬物神交,在文字上表達出精神契合,一些篇什由山水生態而精神人文,由一地一物,而連類取譬,成為作品的基本點。書中描繪的生態物象,具體而豐富,從生命形象和精神氣象著眼,讀來有飽滿富有實感。
散文是最講究語言的藝術,作者的語言簡潔雅致,多是短句式,排比式,凝練,靈動,讀來輕快,有張力。時下,不少所謂的非虛構作品,大行于市,不忍卒讀,就因為語言太冗繁,松垮,白開水,而短小如散文者,提倡文短意切,雅文韻致,對讀者也是尊重,一些名人作者,應當起到表率。從這本《在乎山水間》的生態題材散文中,我們得到些許啟示,也看到這方面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