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一個好的翻譯可以讓大家無限地接近原作的內核，而且會帶來一場很完美的閱讀體驗。閱讀經典時，我們該如何選擇譯本？近日，“愛上名著，從選好譯本開始”閱讀分享會在北京首都圖書館舉辦。

教授、譯者劉文飛，文學譯者、北京外國語大學教師許小凡，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總編輯韓敬群從《小王子》《動物農場》《老人與海》《佛蘭德斯的狗》《小毛驢之歌》這五部經典世界名著出發，分享他們對書中親情與愛情、權力與成長等話題的理解。

劉文飛談道，之前自己經常被問到翻譯風格是什么？“我的回答是，譯者不能有風格，我的風格就是原作的風格，我要是有風格，就變成誤譯。”劉文飛鼓勵讀者多閱讀各類作品，“不是每個人一開始就知道喜歡什么，有人喜歡愛情小說，有人喜歡懸疑小說，你讀多了才知道自己更喜歡浪漫主義的東西還是寫實的，還是現代派的。而文學的翻譯是一個高度的閱讀選擇之后才能形成的所謂的閱讀趣味，你恐怕要讀很多作品之后才能找到心儀的翻譯家。”

劉文飛也談到文學名著的舊譯和新譯、重譯的問題。他認為，有的翻譯因為極為精準，所以會被一直保留，比如魯迅翻譯的“死魂靈”的表述。但是重譯也是必要的，日本評論家沼野充義說，每過三十年日本人要把契訶夫重譯一遍。劉文飛認為，中國差不多也是三十年把契訶夫重翻一次。

關于活動中重點分享的五本書與譯者，劉文飛介紹，《老人與海》的譯者李文俊以翻譯福克納的《喧嘩與騷動》而著名，“李文俊以一己之力為中國作家創造一種可以借鑒的現代小說的話語，一個翻譯家對中國的寫作產生那么大的影響是不得了的事情。”

而對于《老人與海》的翻譯，李文俊在譯序中有一段精彩的表述，他將《老人與海》與巴赫的音樂做比較：

“我覺得自己像是一位步履蹣跚的老者，于暮年病后歲末黃昏時，獨自通過一道狹窄的后門進入一座空曠的哥特式大教堂，艱難地登上彎彎曲曲的木頭扶梯，爬到高處，在一個特殊的座椅上坐下，開始虔誠地按響一座大管風琴的琴鍵。在經歷了一場理解、共鳴與表達技巧上的艱苦搏斗之后，我終于奏成了像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的《d小調托卡塔與賦格》那樣的一首賦格曲。在按完那余音裊裊的最后一個音符后，我真是心潮難平啊。琴藝工拙姑且不計，是否有個別聽眾在聽，他或是她是否欣賞，那都與我無關。反正這神圣的琴音已使我自己在心靈上受到了一次洗禮。”

“不同語言文化之間的碰撞，其實是在我們每個讀者自己的心靈與腦海中發生的。”回溯自己學生時代的閱讀歷程，許小凡坦言，自己對中文始終懷有一種十分珍重與珍惜的情感，這也使她最終成為一名文學譯者。學生時期，《小王子》《要塞》《小毛驢之歌》《約翰·克利斯朵夫》等優秀翻譯作品以其高質量的文本內容，激發了她對文字的熱愛。“我后來通過學習英文、做文學翻譯來迫近中文，也是因為小的時候深受這些譯作的影響，這些經過翻譯進入到中文的文字，是中文非常好的形態。”

韓敬群感慨，在他所接觸的老一輩翻譯家中，很多人翻譯并非為了賺取稿酬，而是出于真正的熱愛。他把這些翻譯家們稱作“盜火者”——從異域“盜”來文化的火種。“這些翻譯家非常了不起，他們不是簡單地把一本書從一個語種翻譯成另一個語種，而是把思想和文明的火花帶到我們國家。一代代翻譯家薪火相傳，傳的不僅是翻譯技巧，更多是把異域的文化養分源源不斷地輸送至我們的肌體。所以中國文明的每一點進步，都有翻譯家的巨大貢獻，這是毋庸置疑的。”

許小凡分享了《小毛驢之歌》這本書，書中講述一個類似流浪漢的作為詩人的“我”在西班牙街頭和一頭小毛驢一起流浪的故事，“它的語言極其溫柔，詩人透過小毛驢特別濕潤的眼睛，來觀察它身邊整個世界，而它觀察到的世界不全都是美好的，比如礦工的女兒之死，或者周圍發生的暴力。”

許小凡談道，《小毛驢之歌》給自己的一種震撼的體驗是“詩不一定是分行的，它同時可以是想象力的綴連”，比如《小毛驢之歌》中寫到的一個夏天的正午：

“中午太陽炎熱，是午睡的時刻，而知了卻叫個不停，似乎想要鋸開橄欖樹。太陽暴曬孩子的頭，他完全被泉水吸引住，毫不覺察，他躺在地上，一只手放在潺潺流水中，只見他的掌心中形成一座清涼的水晶宮，映照著他欣喜若狂的眼睛。他鼻翼翕動，自言自語，宮殿雖然總在那里，但卻猶疑不定，不斷變化，孩子的手里捧著一塊顫動的玻璃，仿佛是一個變幻無窮的萬花筒。他聚精會神而又小心翼翼，唯恐自己心跳，打碎他剛剛發現的奇妙世界。”

關于“如何選擇好的譯本”這個話題，許小凡表示，首先可以考慮值得信賴的出版社出版的作品。其次，她對出版社將原文附于譯文后的做法表示贊同，“這對于譯者來說是很大的挑戰，但對譯文質量的把控是有益的”。再次，譯作的副文本也能夠為譯本添色：“對讀者來說，譯者的譯序和譯后記非常重要，一方面能夠讓我們更快地進入世界文學經典的語境，另一方面我們也可以通過這些文字觀照譯者作為作品共同創造者的心靈質地。在這些譯作副文本中，我們可以了解譯者真正的水平，這能幫助我們挑選譯本。”

韓敬群則從讀者和出版人的雙重身份出發探討了這一問題。作為學習中國古典文學出身的讀者，他在挑選讀物時會更注重書籍的版本，例如，讀杜甫的詩，便可著重考慮上海古籍出版社的《杜詩鏡銓》、中華書局的《杜詩詳注》；選本則可考慮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蕭滌非《杜甫詩選注》。對于普通讀者來說，譯本的選擇可以從比較簡單的法則開始逐步深入：“說到底，譯事三難‘信’‘達’‘雅’，翻譯第一要準確，第二要通達，第三要文辭優美，這個準則大體上還是不過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