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良田》:聚焦新時代中國鄉村史詩性變革
白居易曰:“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偉大的時代需要偉大的作品,偉大的時代也催生偉大的作品。柳岸的長篇小說《天下良田》,就是我們這個偉大時代催生出的一部思想精深、藝術精湛、制作精良的力作。
《天下良田》的女主人公陳姝是一位優秀的基層干部,作者柳岸對她寄予了深情。故事的背景是中原省豫東市陳胡縣,從2010年展開,以國家農業綜合開發高標準糧田項目建設為背景,書寫了中原地區農村10年來發生的巨大變化,記錄了黨的惠民政策落地生根的過程,探索了農業發展的模式和發展前景,反映了三代農民以不同的方式對土地的熱愛之情。“陳胡是一個古老的地方,傳說是伏羲、神農在這兒建都,那時候叫宛丘,就是現在的平糧臺遺址,后黃帝后裔陳豐氏一族在此定居,宛丘由此稱陳。西周時武王封其女婿胡公滿在陳地建國,這是陳胡地名的由來。這湖面一點七萬平方米,比西湖大多了。它的起源呢,說法不一,有說是遠古的護城河,也有說是宋時才有的。它的神奇之處,旱不干涸,澇不外溢,據專家說,跟地下河通著呢。”透過作品,我們可以斷定,陳胡縣以河南淮陽為原型,淮陽古稱“陳州”。
“陳姝說,其實說陳胡可能知道的人少,說《包公下陳州》大家都知道。這出戲來自元曲《包待制陳州糶米》。”
陳姝的“陳”就是“陳州”的陳,“姝”有美女之意,柳岸曾創作系列長篇歷史小說“春秋名姝”。以“陳姝”為主人公命名,顯然不是作者隨意之舉,而是深思熟慮有所寄寓的。
豫東市農辦副主任胡秋初見陳姝,對她的評價是:“其貌不揚,其才平平。”陳姝“其貌”的確“不揚”:“高挑個,黃皮膚,頭發短得不能再短了,再短一點就是男人的發型了;一張長方形臉,棱角突出,缺乏女性的柔潤;雙唇由于干繃也縮小了唇形,嚴重影響了美觀。要說有啥特色,就是那雙眼睛了,溫潤有光,眼白有些發藍,正是所謂嬰兒藍,這藍更襯出黑眼珠的黑,也許就是所謂的清澈吧。女人到這年紀,還有嬰兒藍,倒也難得。”但是,“其才”并不“平平”,她“嬰兒藍”一樣清澈的眼神,已經透露出其性格的耿直,為人的精明。
事實的確如此。陳姝履新陳胡縣農開辦主任,正面臨陳胡縣即將被取消農開重點縣資格之際,可謂是“受命于危難之時”。面對困境,陳姝沒有怨言,更沒有退縮,而是迎難而上,踔厲奮發,銳意進取,而且工作有熱情、有思路、有方法。她說:“農開是個良心活,不能因為遇上點困難,就懈怠應付。”經過陳姝的扎實工作、不懈努力,陳胡縣不僅沒有被取消農開重點縣資格,還取得了一系列令人矚目的成績:推行“痕跡工作法”,把大面積的中低產田改造做成了高標準農田,而且不到一年時間,就在陳胡這個要被取消農開重點縣資格的地方召開了全省的先進現場會。后來,又爭取了一個國家級的高標準糧田建設現場會在陳胡縣召開。如此等等,成就輝煌。
通過陳姝這一感人的藝術形象,柳岸為廣大基層干部唱了一曲贊歌。中國社會進入轉型期以后,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干群之間的關系變得相當緊張。在這樣的社會語境中,一些作家對廣大基層干部有很深的成見,以至于在作品里面對基層干部進行了挖苦與嘲諷。不可否認,在廣大基層干部中確實有一些害群之馬,也確實存在“腐敗分子”,他們利用人民賦予他們的權力,為自己撈取好處,腐化墮落,甚至為害一方,給我們的人民造成了傷害,給我們的黨和國家抹了黑。比如,《天下良田》中的籍春風,當上陳胡縣委書記的那天,就把老娘請來了。晚上,華燈初上,他親自開著車,拉著老娘繞著龍湖轉了一圈。籍春風對老娘說:“娘啊,這可都是咱們的地盤了。在這里,橫著豎著都由您啊。”籍春風這樣的干部,把陳胡縣當作自己的地盤,把公權力私人化,無疑是干部中的害群之馬。但是,我們不能因此就以偏概全,極端武斷地把所有基層干部的工作和成績一筆抹殺,這不符合唯物主義。“當干部最主要的一條,就是不能有私心,得公道,得能吃虧,得能替群眾著想。”并不是所有的基層干部都腐敗,絕大多數的基層干部任勞任怨,務實敬業,默默奉獻,是為百姓干實事謀福利的。就如陳姝所說:“當干部干啥啊?不就是為老百姓辦好事嗎?讓群眾念你的好,群眾才敬你。”陳姝這樣優秀的基層干部還有很多,他們以達觀的態度,在平凡的崗位上默默地奉獻,支撐著社會變革的基礎。
魯迅在《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中說:
“我們從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
他們是真正的“中國的脊梁”。《天下良田》中,除了陳姝,省辦姜主任、田耕處長,豫東市農辦副主任胡秋,陳胡縣委書記高粱,陳胡縣農開辦副主任袁僑等,都是作者著力塑造的優秀干部形象。還有褐村支書褐天瑞、夏營村支書夏大雨,普通農民褐天緣、夏春秋,“職業農民”褐曉光等,他們都稱得上“中國的脊梁”,在他們身上寄托著“新山鄉巨變”的希望。
二
梁鴻曾在《中國在梁莊》里寫道:
“從什么時候起,鄉村成了民族的累贅,成了改革、發展與現代化追求的負擔?從什么時候起,鄉村成為底層、邊緣、病癥的代名詞?又是從什么時候起,一想起那日漸荒涼、寂寞的鄉村,想起那在城市黑暗邊緣忙碌、在火車站奮力擠拼的無數的農民工,就有悲愴欲哭的感覺?這一切,都是什么時候發生的,又是如何發生的?它包含著多少歷史的矛盾與錯誤?包含著多少生命的痛苦與呼喊?”
梁鴻寫出了鄉村的現狀和農民的困境,引人深思。進入新時代,鄉村和農民的生存境遇和精神狀態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柳岸在《天下良田》中滿懷激情的書寫:“農民并不等于底層,同樣可以擁有更大的尊嚴。都說農民最苦,農業微利,那是因為農業投資周期長,市場信息反饋滯后,不可控因素太多。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農業落后,落后于社會和科技的發展。而恰恰是落后的農業,才是社會的根基,是人類生存的基礎。”正因如此,褐曉光等出身農村的新一代大學生,決意要做“新型的職業農民”,他們關注全球性農業技術的發展,把科技融進農業,把農業做成了彩虹行業。這些都反映了柳岸對“三農”的關注,體現出作品的新氣象,作家的使命感和責任感。
《天下良田》堪稱作為當下文壇新風尚的“新地域文學”的代表作品。“新地域文學”寄寓了作家的地域鄉愁和文化反思,試圖從地方和區域出發,尋找一種迥異于被同質化、群體化的文學敘事和文學調性,讓地方與區域發出獨特的聲音,輸送出新的個性化經驗,以此構成一種新的文學樣態。例如:“去鎮上必須經過的一條河,這里人叫它沙河,其實它應該叫沙潁河。”“河水不急不慢,淡定從容,從遠古流到今天,從今天流向未來。它叫沙潁河,到了這段,已是潁河、沙河、賈魯河三條河的合流。潁河發源于中原的嵩山,沙河發源于中原的魯山,它們在豫東市西匯合,稱沙潁河。賈魯河發源于中原省的密縣,在豫東市北面與沙潁河匯合。”這段敘述讓我們想到著名詩人申艷的詩歌《三條河流穿過我的城市》:“沙河,潁河,賈魯河/穿過我的城市”。鮮明的地域景觀,呈現出獨特的文學的異質性,凸顯了一種迥異于被同質化、群體化的文學敘事和文學調性。
孔子曾說:
“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
《詩經》的價值和意義表現在諸多方面,其中之一就是讓讀者可以“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天下良田》亦是如此,其教育價值和認識價值之一,也能幫助讀者“多識草木之名”,例如:“這野草種類可真多啊,有圓葉子的貓兒眼(澤漆),黑紅葉子的鐵莧菜,掛滿燈籠的小酸漿,生機盎然的小蓬草,貼著地皮的乳漿草,抽著葶子的香附子,顯出老態的灰灰菜,長著鋸齒的萋萋牙,剛剛抽穗的狗尾草。”
同時,柳岸把大量的豫東日常口語、俚語、諺語、土話,還有方言特有的修辭方式和修辭習慣,都融入了敘事和對話,諸如:“鬼不嬔蛋”“打渣滓”“井巴涼水”“罵年”“腿旮旯夾棍,自己抬自己”“飛機上掛暖壺——高水平(瓶)”“啞巴擒驢——悶逮”等,形成一種濃厚的豫東風味,給廣大讀者輸送出了新的個性化經驗,并以此構成了一種新的文學樣態。同時,作者對家鄉的深愛之情溢于言表,具有強烈的打動人的美感力量。著名學者姚曉雷指出:“可以毫不客氣地說,對中國式現代化的歷史進程呈現得最深刻的作品,必然是把藝術圖景的地域屬性呈現得最成功的作品。”柳岸借助于《天下良田》,把藝術圖景的地域屬性予以成功呈現,使之具有了成為對中國式現代化歷史進程呈現最深刻作品的可能。
眾所周知,當代文學需要經典化。正如《天下良田》中所寫:
“高標準糧田建設是藏糧于地的基礎性開發,田園農業是人居環境、耕種生態改善的一種突破。農業耕作不再是艱苦的辛勞,而是愉悅的勞動,是農村發展方式、農民生活方式、農業生產方式的根本性改變,真正實現農業有奔頭,農民有甜頭,農村有看頭。”
《天下良田》聚焦新時代中國鄉村天翻地覆的史詩性變革,多角度展現鄉村時代變遷,生動講述感天動地的鄉村故事,塑造有血有肉的人民典型,深刻表現中華農業文明的歷史底蘊與時代特色,激活蘊含其中的文化基因,以守正創新的正氣和銳氣,賡續歷史文脈、譜寫當代華章,使新時代鄉村題材創作呈現出新的文學面貌、抵達了新的藝術高度。我們相信,隨著時間的淘洗,在文學經典化的過程中,《天下良田》在中國當代文學史上會有自己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