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無論是學術研究還是文學再造，蜀地都是杜甫研究的重鎮(zhèn)，成果也非常豐富。作家、詩人彭志強近日推出的《秋風長嘯：杜甫傳（上部）——游俠杜甫》（以下簡稱《游俠杜甫》），為我們認識杜甫的早年形象提供了全新的視角。

歷史與文學的交融。《游俠杜甫》的雙線敘事是一大特色。一條線索是杜甫的人生軌跡，從他七歲寫詩、九歲練習書法，到壯游、科考、會友等人生軌跡；另一條線索則是彭志強的實地考察。這種雙線敘事使作品呈現(xiàn)出一種獨特的質(zhì)感，既有歷史的厚重感，又飽含文學的莊嚴性。雙線交叉結(jié)合時，彭志強以史筆為基，參考了張志烈主編的《杜詩全集今注》和仇兆鰲《杜詩詳注》、馮至《杜甫傳》等前人研究成果，同時結(jié)合自己的深入考證，“以杜詩證杜跡”，力求還原杜甫在不同時期的真實形象。

講述杜甫少年時期在洛陽的生活時，彭志強不僅詳細介紹了仁風里的地理位置、歷史背景，還通過杜甫的詩作以及他與二姑母杜氏的故事，展現(xiàn)了儒家仁愛思想對杜甫的深刻影響，讓讀者看到一個在仁愛的環(huán)境中成長，心懷悲憫、立志高遠的少年杜甫。

對位遐思，是彭志強這部作品的又一創(chuàng)作特點。詩人的敏感、深沉和多情，在追蹤行旅中發(fā)揮了極大作用。彭志強或駕車、或徒步，沿著杜甫當年的足跡，或駐足、或徘徊、或遐思，將自己考察過程中所見、所聞、所感融入對杜甫人生軌跡的敘述中，使我們得以穿越時空，與杜甫一同感受他所處的時代和環(huán)境。

當然，這種雙線敘事并非簡單的疊加或者隨意的對位遐思，而是相互交織、相互映襯。杜甫的人生軌跡為作者的考察提供了方向和內(nèi)容，而作者的考察則為杜甫的人生增添了細節(jié)和情感。兩者相互融合，使得《游俠杜甫》既有學術研究的嚴謹性，又不失文學創(chuàng)作的靈動性。

還原杜甫的多面人生。杜甫在大眾的認知中，往往是憂國憂民、沉郁頓挫的詩圣形象。彭志強在《游俠杜甫》中，通過詩意抒情打破了這一固有印象，還原了杜甫豐富多彩的多面人生。在我看來，至少有兩條線的清晰梳理，成就了該書的學術研究和文學再造價值。

一是用大量的篇幅確認杜甫的“游俠”特質(zhì)。作者認為，杜甫并非天生苦命苦情，出身名門，有著皇室血脈，祖母李氏祖上可追溯到唐太宗李世民，祖父杜審言是皇帝近臣。杜甫崇尚俠義精神，他擅長騎射，氣宇軒昂，嫉惡如仇。從他的《壯游》《遣懷》《昔游》等詩中，都能找到他對自己這一時期生活和精神狀態(tài)的描述，如“放蕩齊趙間，裘馬頗清狂。春歌叢臺上，冬獵青丘旁”。在與李白、高適等好友的交往中，杜甫也展現(xiàn)出了他的豪爽與仗義，他們一同飲酒作樂、談詩論道，夢想著建功立業(yè)、報效國家。

二是深入考究挖掘出杜甫在不同人生階段的豐富情感，以佐證其“游俠”的生成過程。杜甫早期詩作中除了展現(xiàn)出他的壯志豪情，還有對生活的熱愛和對美好事物的贊美。他會為公孫氏的舞蹈而感動，寫下“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的詩句；會為自然美景而陶醉，如“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表達出他對未來的憧憬和自信。而在經(jīng)歷了人生的挫折后，杜詩依然保持著對生活的熱愛和對人性美好的信念。彭志強對杜甫詩作不僅僅是簡單引用和解讀，更是通過自己的文字，將杜甫的情感世界生動地展現(xiàn)出來，讓讀者能感受到杜甫在面對人生起伏時，所經(jīng)歷的喜悅、悲傷、憤怒、無奈等復雜情感，使杜甫的形象更加真實、親切。

探尋詩圣成長密碼。“游俠”只是杜甫的一個階段性標識，彭志強的杜甫詩路尋蹤，根本的目的還在于，“見證”或揭示杜甫由“游俠”邁向詩圣的過程。就此，我傾向于認為，《游俠杜甫》的價值不僅僅在于為我們呈現(xiàn)了一個全新的杜甫形象，更在于它深入挖掘了杜甫成長為詩圣背后的文化內(nèi)涵，為探究詩圣的成長密碼提供了不可多得的文學密鑰。

從家族文化來看，杜甫出生于一個有著深厚文化底蘊和政治背景的家族，遠祖杜預文武雙全，是三國時期的名將；祖父杜審言是初唐著名詩人。杜甫認定“吾祖詩冠古”“詩是吾家事”，其詩學自信正源于杜審言。杜甫自幼受到儒家思想的熏陶，心懷“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這一遠大抱負，立志要在政治和文學上有所建樹。書中通過對杜甫家族歷史的梳理，讓讀者看到了家族文化對杜甫成長的重要影響，也揭示了杜甫詩歌中所蘊含的家國情懷和使命感的根源。

再從時代背景看，杜甫生活在唐朝由盛轉(zhuǎn)衰的時期，他的一生經(jīng)歷了開元盛世的繁華，也目睹了安史之亂的動蕩和社會的衰敗。這種時代變遷對杜甫的思想和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巨大的沖擊，使他的詩歌更加深刻地進入底層民眾殘酷的生活環(huán)境，表達了對人民的同情和對國家命運的憂慮。書中詳細描繪了杜甫所處的時代背景，將杜甫的人生經(jīng)歷與時代的發(fā)展緊密結(jié)合，讓讀者能夠更好地理解杜甫思想轉(zhuǎn)變的原因：圣人之所成就，在于他放下“小我”的成敗幻空，升華了對眾生的觀照和同情。

另一條隱秘的敘事邏輯是，彭志強以今日詩人之心，推求杜甫詩歌理念的生成過程，這是人與藝相互促進、相互生成的過程。杜甫何以在繼承前人詩歌傳統(tǒng)的基礎上勇于創(chuàng)新，提出“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創(chuàng)作理念？何以運用多種詩歌形式進行創(chuàng)作，使律詩、絕句都達到了極高的藝術水平？他的詩歌語言何以如此精煉、生動，富有表現(xiàn)力？這些問題，彭志強在書中都有比較系統(tǒng)的回答。

（作者系成都時代出版社副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