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隨著新技術的應用和閱讀習慣的改變，中國網絡文學正在改變文學的傳播路徑，成為中國對外文化傳播的新增長點。然而，網絡文學在快速發展過程中，由于作品質量良莠不齊，部分存在內容安全問題。

近日，由澎湃新聞牽頭發起，上海人工智能研究院、上海市信息安全測評認證中心、上海新華傳媒連鎖有限公司和上海蜜度信息技術有限公司聯合共建的“數字內容生態實驗室”發布《網絡文學平臺生態抽樣調查報告》，對網絡文學從發展現狀、存在問題及整治情況等方面進行剖析。

以下為《網絡文學平臺生態抽樣調查報告》全文：

前言

根據2023年12月發布的《2023中國網絡文學出海趨勢報告》顯示，中國網絡文學作品總量達到3458.84萬部，同比增長7.93%。中國網絡文學作品的翻譯語種達20多種，已成為中國文化走出去最具活力的載體之一。

同時，近期《慶余年》《蓮花樓》《裝腔啟示錄》《以愛為營》等由網絡文學作品IP改編的影視作品在各大網絡平臺一經播出，便迅速成為熱門話題，引發了社會公眾的廣泛熱議，其背后的網絡文學作品也獲得了超前關注。

數字內容生態實驗室關注網絡文學網站平臺、APP發布的網絡文學作品情況，以2023年12月期間國內20家知名網絡文學網站平臺、APP為關注對象，選取其各頻道排行榜前十名網絡文學作品部分章節內容和評論進行分析，涉及1182929條數據，其中包括書籍內容74212章、評論1108717條，經過“清穹”智能風控平臺機審、人審等多重審核判定后發現，網絡文學總體內容生態良好，但仍有少量作品內容涉嫌涉黃低俗或導向不良，其中評論中使用粗俗字詞等涉嫌涉黃低俗類型占比最高。由此可見，官方開展的一系列網絡文學監管舉措已取得了顯著成效，網絡文學內容生態明顯改觀，但各平臺仍需進一步落實主體責任，做好文學作品內容導向管理和互動評論生態管理。

對此，數字內容生態實驗室提出三點建議：一是深化人工智能在內容治理中的應用；二是提升平臺內容質量，建立立體質量把控體系；三是引導公眾責任教育，建立或完善監督舉報激勵機制。從上述三方面引導行業內各相關主體，共同推進網絡文學生態健康發展。

一、 網絡文學現狀、存在問題及整治情況

（一）發展現狀

以1998年網絡小說《第一次的親密接觸》誕生為標志，網絡文學走過了將近三十年的發展歷程，已經由最開始單純的文字創作，發展成為一個高度專業化、極具影響力的產業集群，各大網絡文學平臺也由初始單一的“付費閱讀+廣告”經營模式，逐步構建起了一個完全版權運作的泛娛樂生態系統，成為電視劇、電影、ACG（動畫、漫畫、游戲）等泛娛樂領域核心的內容創造環節。根據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發布的《2022中國網絡文學發展研究報告》顯示，2022年網絡文學用戶規模達4.92億，海外網絡文學訪問用戶達9.01億。而由中國音像與數字出版協會支持的《2023中國網絡文學出海趨勢報告》于2023年12月發布，報告顯示，中國網絡文學行業2022年總營收達317.8億元，同比增長18.94%；海外營收規模達40.63億元，同比增長39.87%。同期，中國網絡文學作品總量達到3458.84萬部，同比增長7.93%。中國網絡文學作品的翻譯語種達20多種，涉及東南亞、北美、歐洲和非洲的40多個國家和地區，中國網絡文學已成為中國文化走出去最具活力的載體之一。伴隨新技術的應用和閱讀習慣的改變，中國網絡文學正在改變文學的傳播路徑，成為中國對外文化傳播的新增長點，并在社會影響、經濟效益和文化輸出等方面都取得了顯著成就。

（二）存在問題及整治情況

網絡文學快速發展的過程中也存在著諸多問題。網絡文學因其創作門檻較低，作者規模大、不需出版傳播范圍廣等特點，導致網絡文學作品質量良莠不齊，而且網絡文學還擁有龐大的未成年人讀者群體，更是引發了社會公眾對其創作質量、內容深度、價值導向等方面的擔憂。此外，讀者針對書籍、章節內容發表的評論也存在生態安全隱患。讀者可以通過在作品章節發表評論的方式，表達自身對作品內容的喜愛或者不滿，與作者、其他讀者進行交流互動，但是部分評論存在攻擊、辱罵、淫穢、低俗等問題，同時讀者的評論還可能受到商業利益的操縱，以雇傭“水軍”或者刷評論的方式來惡意捧高或抹黑作品，弄虛作假，嚴重扭曲了讀者的真實評價，破壞了市場競爭的公平性。

近年來，國家相繼出臺了《關于推動網絡文學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網絡文學出版服務單位社會效益評估試行辦法》《關于進一步加強網絡文學出版管理的通知》等行業政策，以及聯合各地開展了各項網絡文學專項整治行動，推動網絡文學環境健康清朗，引導網絡文學實現高質量發展。隨著網絡文學各項治理行動的不斷推進，網絡文學環境取得了顯著成效。

二、網絡文學網站、APP信息結果分析

本報告對國內知名網絡文學網站平臺、APP發布的作品章節內容和評論進行抽樣調查。

（一）信息分析和判定

本報告關注了國內20家網絡文學網站平臺、APP，對其2023年12月各頻道排行榜前10名作品的部分內容和評論進行分析（其中有9家平臺開通了對整部書籍作品或章節內容進行互動評論功能），涉及1182929條數據，其中包括書籍內容74212章、評論1108717條。數字內容生態實驗室對上述數據通過機器、人工等多重審核分析后發現，有15家網絡文學平臺存在作品內容涉嫌違規情況，開通互動評論功能的9家平臺均存在評論內容涉嫌違規的情況。涉嫌違規類型包括標題黨、不良導向、涉黃低俗、暴力血腥、涉政不良等。

（二）涉嫌違規類型及表現特征

本次抽樣調查結果顯示，部分平臺少量作品的書名或章節名涉嫌標題黨，而有的作品部分章節內容涉嫌不良導向、涉政違規、涉黃低俗等。

1.書名或章節名中發現的問題

抽樣調查發現，部分書名或章節標題涉嫌標題黨，以夸張、低俗、吸引眼球的方式來誘導讀者閱讀。如，《綜藝水淺王八多，我靠沙雕做大哥》《告別渣男后，我被霸總蛇夫纏腰貼》《隱婚后，傅醫生每天撩她失控》等；還有部分標題涉嫌宣揚不良價值觀、人生觀、職業觀，如，《墨爺天天都想吃軟飯》《官神：從搭上美女領導后青云直上》《00后老師：學生遲到，我也遲到》等。

2.內容中發現的問題

抽樣調查發現，涉嫌違規內容類型涵蓋了涉黃低俗、涉政、不良導向等幾個方面，其中涉黃低俗問題較為顯著。

涉黃低俗內容表現特征主要是有的作品部分情節描寫易引發性聯想，涉嫌軟色情，或者整本書內容偏色情低俗；有的作品在涉及對話情節時非必要反復爆粗口，過于粗俗，尤其在一些都市類、直播類小說中較為明顯，如，《修仙女主在驚悚游戲里擺攤算命》一書中，常常出現“他X的”等粗口作為直播對話時的口頭語，《都市潛龍》一書中，部分情節低俗暴力，對話也反復爆粗口。

涉政不良主要表現在官場類小說中，多個章節聚焦描寫或影射現代官場升遷依賴行賄、關系網、任人唯親等，易引起誤讀或不當聯想。如《官路巔峰，我能偷聽領導心聲！》《升遷圖》《官神：從搭上美女領導后青云直上》等書中均有多個情節涉及領導行賄受賄、權錢交易、男女不正當關系等。

內容的不良導向主要表現為違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宣揚拜金主義、享樂主義，支持婚外情、一夜情等。如，《古代：我和贅婿兄長互換身份》中有情節涉嫌描寫“亂倫”思想和行為；《留守婦女》主要描寫當代農村婦女生活，較多章節在男女兩性關系的描寫和刻畫上存在導向問題。

抽樣調查中，還發現有作品部分章節引用了較多基督教典籍內容，并進行闡釋，如某網站供讀者免費閱讀的書籍《過猶不及》，其涉及大量宗教類內容，涉嫌違反《宗教事務條例》中相關規定。

3.評論中發現的問題

抽樣調查發現，網絡文學作品互動評論中涉嫌違規類型主要集中在涉粗俗用語、色情低俗、涉政、不良導向四個方面，其中評論中出現粗俗用語情況約占所發現問題的90%。

實驗室在有互動評論功能的9家網絡文學平臺上均發現了評論中存在粗俗用語的問題，甚至還出現網友通過父評論、子評論或跟帖、回帖互相謾罵的情況，而在某些互動評論量較多的平臺上普遍存在“我X”“他X的”等粗俗用詞。

色情低俗類評論主要表現為軟色情，網友評論時多針對作品內容的某句話或某個情節進行引申或“歪樓”，通過諧音、字詞更替等形式使人產生性聯想。需要注意的是，通常網友的單一評論無法明確認定色情低俗，需結合評論對象或上下跟評來看。本次調查中，實驗室也關注到，部分平臺存在網友熱衷通過評論“開車”（話題涉黃,或者是有一些擦邊球的內容）的現象。

涉嫌不良導向類評論主要表現為過度表達負面情緒，宣泄對國家、社會的不滿，或評論內容影射有違倫理的兩性關等。

此外，實驗室還在抽樣調查中發現某些平臺存在涉政違規評論，包括評論內容涉及黨和國家領導人、涉歷史虛無主義以及涉政用詞錯誤，如對臺灣地區當局用“中華民國政府”等錯誤表述。

三、 分析解讀

近年來，隨著《關于推動網絡文學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網絡出版服務管理規定》《網絡出版單位社會效益評估實行辦法》《關于進一步加強網絡文學出版管理的通知》等政策及規范性文件出臺，以及“凈網”“劍網”等一系列專項行動取得顯著成效，我國網絡文學健康發展，呈現出優勢互補、良性競爭、有序發展的產業格局。

本次抽樣調查中，各平臺已鮮見明顯違規的網絡文學作品，出現一大批反映時代特征、傳承優秀傳統文化、具有勵志正能量的小說。但部分網絡文學作品仍存在內容同質化嚴重、霸道總裁、小白文等情況，調查中還發現了少量涉嫌低俗、導向不良的作品；同時在作品內容及網友評論中，粗俗用語屢見不鮮，疑似與各平臺審核策略有關，或未對類似字詞使用做出嚴格禁止。

究其原因，部分在于無論是付費類還是免費類網絡文學平臺，追求利益最大化都是平臺商業化運營的目標之一。有時，部分網絡文學作者和平臺文學編輯為了迎合市場和讀者喜好，以吸睛、獵奇等寫作方式提高點擊率、閱讀量、粉絲量等數據。網絡文學以連載的形式定期更新，讀者與作者的雙向互動也會影響部分網絡文學的創作走向，讀者對于不滿意的情節和故事結局也會施壓讓一些作者進行修改，作者的創作初衷很難堅持。當迎合讀者、夸張低俗、奪人眼球、打擦邊球式的作品被讀者偏好，部分作者就會投其所好，盡力迎合一些讀者低俗的閱讀欲望，而平臺的推薦算法也會根據點擊率、閱讀量等調整推薦力度。需要提醒的是，夸張、低俗類的作品在后續的影視改編等開發方面沒有任何價值，而同質化嚴重的單一類型熱度題材也會令讀者產生厭倦心態，缺乏平臺競爭力。

四、建議

（一）深化人工智能在內容治理中的應用

進一步完善網絡文學治理法律體系，加強并優化對網絡文學平臺的監管，結合網絡文學發展趨勢，對現有法律規范內容進行細化和補充，確保各類網絡平臺治理活動都有法可依并受到法律監督。明確各政府主管部門的職責，以提高法規的可操作性和執行性。深化人工智能在網絡文學內容治理領域中的應用，監管部門可與行業協會和學界聯合，利用人工智能和大數據技術形成針對網絡文學的“違法和不良網絡文學內容數據庫”，并開展研究和分析，識別其中的共性特征，最終形成負面清單。

（二）提升平臺內容質量，建立立體質量把控體系

強化平臺經營者的法治觀念，鼓勵其積極參與治理工作，采用更為精細化的審核手段和審核策略。針對惡意評論、粉絲狂熱化、抄襲侵權以及文字生成器批量生產等問題，制定可行的內部審核和治理機制，針對創作動機扭曲、內容低俗、涉及抄襲和侵權的作者建立黑名單制度。

目前頭部的網絡文學平臺大多自建審核團隊，多采用“敏感詞機審+人工審核”的審核體系，平臺應避免僅依賴關鍵詞機審等單一手段，避免誤判、漏判和低準確率的問題，應加強人工復核、巡查、召回等手段，尤其要重視強化跟帖評論環節的審核機制，甚至定期或不定期邀請第三方對重點領域進行監測或核查，建立全方位立體質量把控體系。

建立鼓勵扶持正能量網絡文學作品的生產傳播機制，鼓勵反套路、新型文學類型以及類型融合的創新范式。通過制定相關政策辦法、組織開展各類主題宣傳活動、提升正能量作品推薦率曝光率等措施，鼓勵網絡作家承擔相應的社會責任，自覺摒棄低俗媚俗之風，提升作品內容質量，積極生產傳播正能量的作品；激勵引導網絡名人、創作者等網絡文學作品內容生產者開拓創新，積極創造網絡化背景下新的文學范式，從而確保網絡文學朝著更為優質的方向發展。

（三）引導公眾責任教育，建立或完善監督舉報激勵機制

強化公眾責任教育，提升網絡倫理道德觀念。開展網絡教育活動，發揮主流文化引導作用，營造文明網絡環境。對于淫穢色情、低俗暴力等低質不良作品，鼓勵讀者積極舉報和屏蔽，以維護網絡社群秩序，抵制不正之風。

建立或完善監督舉報保障機制。嚴格保護監督舉報者個人信息，防止泄漏，并解決其參與監督舉報可能面臨的后顧之憂。同時，建立監督舉報激勵機制，對積極參與監督舉報的網民給予一定的補貼或會員身份等獎勵，以激勵其積極參與。

文變染乎世情，興廢系乎時序。網絡文學的創作方式及其類型多樣性吻合不同群體的心理需求和價值取向，成為當下時代生活特征和社會思潮鮮明的投射。不斷加強的監管舉措與網絡文學的自由性、開放性之間并不沖突，只有堅持遏制行業內各類違法違規亂象，優秀創作者和優質作品才能得到更廣闊的發展空間，整個網絡文學生態才能朝著積極、健康、文明的方向行穩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