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回顧何堪近十年間的寫作生涯，不論從數量還是體量上看，都可以用“小而美”一詞來概括。她的作品《投捕情緣》《冰刃之上》《赴你應許之約》《請君入甕城》等曾被評為中國作協、浙江省網絡作協等年度重點扶持作品項目。何堪本人也在2014年入選第二批浙江省“新荷計劃”青年作家人才庫，2019年入選浙江省“新雨計劃”培養人才。她的小說有著開闊新奇的選題和深入扎實的采風調研，在清新溫暖的語言風格和細膩的日常架構中，將遠大理想融入自我實現的人生目標，展現出年輕一代的飛揚神采。

截至目前，何堪的作品大多可被歸結為“現實向言情”一類。在當前網絡文學閱讀市場中，以“甜寵”為主導的現代言情小說是占比最大的類型之一，但何堪的故事明顯呈現出對“現代言情”的逸出。對她而言，愛情盡管是命運的不可抗拒之力，但也要服務于敘事本身。換言之，愛情不再是何堪故事的唯一中心。現實性與細節性的補充帶來了生活觸感的增加。不論是競技文中對于規則的呈現，還是真實地觸及鄉村發展之難，這些都賦予了何堪作品超越言情的更大吸引力。“現實”也不僅僅作為主人公生活的時空場所，而是現代社會拼搏向上、競技精神的展現渠道，為故事張力的縱深發展提供了可能性。

何堪的作品中對于競技體育的關注令人印象深刻。不同于林海聽濤等競技文大神選擇足球這種大開大合的熱門題材，何堪將視野聚焦于棒球、花滑乃至滑翔傘這些對讀者而言存在著明顯“信息缺口”的小眾運動。在冷門題材中鍛造故事，顯示出何堪的別具匠心，也考驗著作者對于題材本身的掌握程度。在她筆下，人物角色的設定具有強相關性，相互重疊的職業軌跡如投手與捕手（類似的還有雙人滑搭檔、創業者與投資人、地方史大佬與文創工作者等等），使故事規避了許多強行設置的波折，人物命運自然交織，情節發展也和諧流暢。何堪在對競技體育中的賦分原則與行業發展的介紹上也頗有耐心，試圖讓讀者明白，行業的發展離不開配套教學、場地器材、市場營銷等一系列要素。而對英雄的崇拜與“社會所支持的定量制度”巧妙結合在一起，才是競技體育的魅力所在。因此，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不僅能夠感受文筆優美的故事發展，更能在豐沛、真實的細節中，感受到超越言情的豐富體驗。

盡管何堪在創作談中坦言自己早年間的作品受制于年齡與資歷的限制下筆極重，設定的人物背景往往走向極端，仿佛不血淋淋就無法詮釋悲慘，不撕心裂肺就難以表達深情。直到近年來年歲漸長，才逐漸明白細膩的情感表達不一定要通過刀鋒一樣的銳利外部環境來逼迫。讀罷作品，才深深感受到她的行文中那股“銳氣”的寶貴之處。在她筆下，主角們每每登場之時便置身于曾經歷過的人生至暗時刻。《投捕情緣》中天才捕手梁夏在開局奪冠時便被揭穿是女扮男裝，一切榮譽清零的同時被媒體口誅筆伐，更是被球迷炮轟“女人，根本不應該出現在棒球場上”。類似的主題也出現在《冰刃之上》中，女主角簡冰的姐姐舒雪與陳辭本是一對極有前途的花滑搭檔，卻因為陳辭一次拋跳意外，導致姐姐腦部受傷成為植物人，簡冰的家庭也隨之分崩離析。正是在這種環境中，她才意識到自己對于滑冰的渴望。在《逆風曲》中，女性角色在賽場內外揮灑著汗水，承受著高強度的訓練，手上的老繭、肩上的傷病、冰上的鮮血都是運動員的榮耀勛章。在天災人禍面前，曲思遠也同樣展現出扛起產業發展、振興鄉村的重任。何堪的故事設定迎合了“以自強通向自尊”的價值取向，別具有一種向上的超拔之力。

不論是在哪種類型文中，“贏”都是故事的永恒主題。贏下一場關鍵比賽、戰勝強大的對手都是“爽點”誕生的時刻。但在何堪的小說中，除了“贏之爽”，像堂吉訶德一樣在人生的無常中展現不歇的斗志，在愛與陪伴中感受人生的珍重，是故事中更迷人的部分。在真實飽滿的生活切面中，我們看到了角色之間的一次次聯結。在《投捕情緣》中，梁夏、方夢等女球員在棒球男性輕視女性的大環境中，用精湛的團隊配合與決勝一擊的全壘打，證明了女性參與體育賽事同樣具有高專業度和觀賞性；又在單純強調輸贏或對抗最重要的競技氛圍中告訴全場，共情和聯結是隊員之間更強大的支撐力量。抑或是在《冰刃之上》中，在簡冰的陪伴與鼓勵下，陳辭走出“冰上事故”的陰霾，披荊斬棘完成命運挑戰，父母與姐姐也重燃對生命的熱情。《逆風曲》中的曲思遠利用侗鄉獨特的自然條件及互聯網經濟的優勢，開展了滑翔傘基地建設，情感與能量的投入感染全村上下都參與進來，一同建設新時代美麗鄉村。何堪的作品證明了“女頻爽文”的爽不在于取消和排外，而是在充分展現女性探索自我、聯結她/他人的過程中，展現出在各個社會領域中的“在場”可能。

以現實為依據的故事最能照見創作者與時代、與生活的緊密聯系。何堪也在用10年間的小說創作探討著“現實向言情”小說的書寫空間，她在戀人之間“可鹽可甜”的表層都市愛情下，進行著對于成長敘事的深度探討。面對生活，故事中的主角們需要穿越重重大山一般的屏障，誠實地面對自己所愛事業與所愛之人。而在現實中，我們每一個人又何嘗不是唯有熱愛方能越過山海？

（作者系魯迅文學院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