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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花》2020年第11期|時曉:薛小米的藏寶箱
來源:《雨花》2020年第11期 | 時曉  2023年09月25日11:55

時曉,安徽宿州人,碩士,魯迅文學院第44屆中青年作家高級研討班學員,在《安徽文學》《山東文學》《海燕》《紅豆》《雨花》等期刊發表過一系列作品,出版短篇小說集《來去之間》,詩集《美人魚》。其中《來去之間》入圍2022年10月探照燈好書榜,入選2022年11月文藝聯合書單,入圍2022年深圳讀書月全國"十大勞動者文學好書榜.小說榜"。

時曉,安徽宿州人,碩士,魯迅文學院第44屆中青年作家高級研討班學員,在《安徽文學》《山東文學》《海燕》《紅豆》《雨花》等期刊發表過一系列作品,出版短篇小說集《來去之間》,詩集《美人魚》。其中《來去之間》入圍2022年10月探照燈好書榜,入選2022年11月文藝聯合書單,入圍2022年深圳讀書月全國"十大勞動者文學好書榜.小說榜"。

01

“林木木,你就不能快一點兒,穿個鞋也能磨蹭半天,你跟你爸一樣不省心。我的青春就是被你們這么耗沒的。”

陳巧麗一大早就急火攻心,對兒子沒個好臉色。陳巧麗想到老公林宇凌晨兩點才一身酒氣地回來,現在還躺在床上睡得跟豬一樣,她心里就窩火。

讀小學一年級的林木木早已習以為常,他一只腳在鞋子里,一只腳在鞋子口蹭來蹭去,慢條斯理地說:“媽媽,不能怪我,是這只鞋子的舌頭不肯舔我的腳,它不舔我的腳,我的腳就穿不進去。”

林木木總能不時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句子,讓人耳目一新。想到老師跟她表揚過林木木,說這孩子語言天賦不一般,要多加關注,陳巧麗的氣竟消了一半。她上前蹲下身子,拿起地上那只被林木木折騰了半天的鞋子,然后一把抓住林木木的右腳,往鞋口里用力一推,說:“快點,不然真要遲到了。”

路過薛小米家樓下的時候,林木木看了看旁邊的非機動車庫出口,說:“媽媽,告訴你,我有一個秘密。”陳巧麗打斷了他:“什么秘密,下次再說,我們要趕緊走了。”

林木木就讀的小學與家的距離有點尷尬,一公里多,開車太近,步行又有點遠,中間要穿過幾條馬路,一眼望見的地方,紅綠燈有四五個。陳巧麗開了幾回車,堵得心急,后來干脆就步行。今天路況照舊很堵,車子也都開得緩慢,她想見縫插針橫穿馬路,卻被林木木一把拉住:“媽媽,老師說了,不能闖紅燈。”

陳巧麗一時有點尷尬,自知理虧,只好解釋說,媽媽急糊涂了,沒看清,寶貝說得對,不能闖紅燈。

林木木仍舊得理不饒人地說:“我們老師還說了,闖紅燈就是作死。”

陳巧麗火又躥了上來:“還不是你早上起床太磨蹭,吃飯也磨蹭,遲到了你就準備挨批吧!”說得林木木一下子緊張起來,淚眼汪汪。他不怕陳巧麗,但是他怕班主任啊。媽媽是刀子嘴豆腐心,看著潑辣。而他們班主任,那可是真潑辣。昨天,他看著班主任把薛小米的作業本子直接撕了,然后一把扔到了地上,說:“下次再沒有家長簽名,就不要交給我了。”薛小米當時就哭了。

陳巧麗看到兒子沮喪的樣子,忽然有些心疼,從口袋里拿出一包紙巾,扯出一張來,給他擦眼淚。正在這時,只聽一陣急剎車的聲音,非常刺耳,接著是一陣罵聲:“這誰家小孩?找死啊!在馬路上亂竄。”

陳巧麗抬頭一看,一個身材比林木木矮了半頭的小女孩,背著一個大大的紅色帆布書包,也許是書包太沉重,女孩的身子有點傾斜,無助地站在馬路中間。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停在女孩背后一米遠的距離,駕駛座中探出一顆碩大的腦袋,兩只眼睛被墨鏡遮擋著,那人正在沖女孩大聲呵斥,露出一口大金牙。

“薛小米!”林木木喊道。

那個被喊作“薛小米”的女孩,顯然嚇蒙了,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眼睛四處張望著,看到林木木,像是見到了親人,忽然大哭起來。

陳巧麗松開林木木,快步走到馬路中間,把薛小米領到安全的地方,問:“小米,你怎么一個人去上學呢?你媽媽呢?”

薛小米一邊哭一邊說:“爸爸,媽媽,還有哥哥,他們都不要我了。”說完又接著哭。林木木走過來,把手里剛才媽媽給他的紙巾遞給了薛小米,說:“別哭了,哭了會變丑。我們一起去上學吧。”這句話很有效,薛小米馬上就不哭了。

路上,陳巧麗問薛小米,為什么媽媽沒有送你上學呢?薛小米‘哇’的一聲又哭了,說爸爸媽媽吵架了,還說要離婚,爸爸要哥哥,但是沒有人要她了,因為媽媽說了,她誰都不要。陳巧麗安慰她說,這都是大人說的氣話。爸爸媽媽最愛自己的孩子了,怎么可能會不要呢?薛小米止住了哭,腳步也停了下來,一字一頓地問:“阿姨,你說的是真的嗎?”

陳巧麗摸摸她的頭說:“當然是真的。尤其是媽媽,因為孩子是媽媽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放心吧,小米,你媽媽不可能不要你。”

薛小米像是得到了護身符一樣,表情松弛下來,指著路邊的薔薇花對林木木說:“木木,你看那花開得好漂亮啊!”孩子的臉,六月的天,真是說變就變。

陳巧麗笑了,一只手牽著她,又讓她牽著林木木,一拖一,像高速路上的救援車,趕在上課前把兩個孩子送到了學校。他們在校門口跟她說再見,然后排隊進了學校。

回來的路上,陳巧麗想給薛小米的媽媽陳菲發個信息,提醒她一下,不能讓孩子獨自去學校,且不說遇見壞人什么的,就是過這幾條馬路,也有危險啊。她把編輯好的短信刪了又寫,措辭也是斟酌良久。

02

跟陳菲打交道,從薛小米讀幼兒園的時候就開始了。她們同住一個小區,孩子讀同一所幼兒園,且碰巧還是同班。與那些妝容精致的年輕媽媽們相比,陳菲看起來十分樸素。她面色黃黃的,黑眼圈明顯,眉毛凌亂,總是心急火燎的樣子。一頭長發隨意地綁著個馬尾,垂在肩頭,走起路來,一顛一顛的。她有兩個孩子,一兒一女,相差三歲,開始,大家都很羨慕她兒女雙全,后來才知道,她兒子薛小玉有哮喘病,常年問診吃藥。她父母都在農村,年邁且久病。她則天天奔波在學校、藥房、各種理療機構之間。從生完薛小玉起,她就辭職在家,跑各種地方給孩子看病,聽說哪里有偏方名醫,都要跑去試試看。后來有了薛小米,就更忙得像個陀螺。家里所有的收入都靠薛小米的爸爸薛濤一個人,還房貸、贍養老人、供養孩子,頗有些吃力。貧賤夫妻百事哀,兩口子為了錢的事,沒少吵架。經濟大權都在薛濤手里,陳菲連買一包衛生巾都要跟他伸手。辭職這些年,眉毛胡亂生長,疏密不均,一點兒眉型都沒有了,聽說現在流行文眉,又好看又容易打理,她也心心念念了很久。她跟薛濤提了這事,薛濤卻一口拒絕了,說:“文什么眉毛,就這樣自自然然的才好看。”還經常批評她,不上班不知養家的艱辛,花錢如流水。每月給她點家用,還要不定期問她錢是怎么花的,這讓陳菲格外委屈。憑良心說,她一分錢都沒有亂花過。這些年,連化妝品都很少買,一瓶大寶,貫穿四季。那些粉底乳和口紅,早就從她的化妝臺上絕跡了。她經常跟陳巧麗發牢騷:“有了兩個孩子后,都快忘了自己還是個年輕女人。不要說化妝,連對夫妻生活都沒了興致。”她是復旦大學的高才生,一個外地來的農村姑娘,畢業時憑借優秀的成績拿到了上海戶口,如今竟落魄至此,她是心有不甘的。

“我當初真是糊涂了,生完老大生老二,一下子在家待了六七年,好好的工作也辭了。如果讓我重新選一次,我不可能生二胎。不,連一個都不要生。女人結了婚,付出太大了。”陳菲不止一次跟陳巧麗抱怨。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眉目低垂著,眼神黯淡,似乎里面藏著無盡的黑洞。

好在,經過幾年的精心調理,薛小玉的哮喘竟然奇跡般地好了。在薛小玉讀小學的時候,薛濤拿到公司集團內部的寄宿學校名額,這個學校品質好,價格又不貴,所以名額緊張,平時得論資排隊,很難搶到。據說是薛濤的領導了解到薛濤家的情況,幫他爭取到的。把薛小玉送了寄宿學校之后,只需周末接回來,陳菲的擔子一下子輕松了很多。薛小米上幼兒園中班的時候,陳菲就態度堅決地出去找工作了。陳菲脫離職場幾年,跟社會有些脫節,工作高不成低不就,被用人單位挑來挑去,結果去了一家金融公司,底薪非常低,而且只要遲到必有扣罰。因為幼兒園下午四點就放學了,這個時間點,陳菲根本不能從公司脫身。于是她就請了一個鐘點工阿姨,幫忙做晚飯和接孩子。結果這個阿姨身兼多職,經常不能按時接送薛小米,因為這個問題,陳菲沒少被老師點名。嘗試換了其他的阿姨,狀況也好不到哪里去。這些鐘點工阿姨基本上都是同時接著幾家的活,還有一些零工,時間經常不能得到保證。想請個全職的阿姨,又沒有這個經濟實力。

“上海的阿姨真的太貴了,工資比我的底薪還高!”陳菲曾對陳巧麗感慨,“還是你有福氣,林宇這么會賺錢,你可以安然無憂地當少奶奶。”陳巧麗聽了只是苦笑:“什么少奶奶,我也就是個全職保姆。”她安慰陳菲,等孩子大一點就好了。

日子說快也快,轉眼薛小米就幼兒園畢業了。陳巧麗忽然想起來,有大半年沒見過陳菲了。學校的最后一次家長會,是薛小米的爸爸薛濤參加的,這是他三年來唯一一次在幼兒園家長會上露面,以前都是陳菲參加。陳巧麗跟他打了招呼,他說陳菲今天要去見客戶,脫不開身,只好由他請假過來了。

03

孩子幼兒園畢業后的那個暑假,陳巧麗趁林木木上樂高課的時間,跑到附近的陽光城商場閑逛,忽然覺得眼前一亮,一個舉止優雅的女子迎面走來。那女子留著齊耳短發,穿著一套米色裙裝,文著時下正流行的平眉,一雙大眼睛顧盼神飛,涂著淡紫色的眼影,頗為動人。陳巧麗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這一看,發現怎么有些眼熟,但是一下又想不起來究竟是誰。

“木木媽媽!”對方先開了口,“我是陳菲呀,薛小米的媽媽。”陳菲補充說。

陳巧麗這才認出她來,說:“啊,你是做了雙眼皮嗎?發型變了,皮膚也好了,太好看了,我都沒敢認。”

陳菲嘴角微微上翹,露出自然的笑意:“我的嘴唇也做了嘟嘟唇呢,要慶幸我們生在有錢就能變美的時代,現在的醫療技術太發達了,沒想到我這輩子也能擺脫小眼睛單眼皮。”話語之間雖然充滿了自嘲的氣息,但透露出來的卻是底氣十足的自信。

陳巧麗心里納悶,天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哪里還是當初那個愁眉苦臉、整天怨婦一樣的薛小米媽媽呀?她不由得脫口而出:“你現在是妥妥的女神啊。好美!”

以前,陳巧麗如果跟陳菲聊美容之類的話題,陳菲馬上就會轉移話題或者找借口走開。如今,這變化實在太大了。兩個女人聊得停不下來,干脆找了間咖啡館坐著聊。

陳菲一邊小口地啜著拿鐵,一邊悠悠地說:“親愛的,我們公司有一款金融產品,叫醫美貸,主要針對在校大學生、公司白領以及家庭主婦等,只要你想變美,沒錢可以貸款,分期還。我們有合作的醫療機構,醫資力量可靠,這些項目真的很好,價格也實惠,我自己都做了。”

陳巧麗張大了嘴巴:“怪不得你現在變化這么大,近水樓臺先得月呀。不過,你現在這樣真的很好看。”

陳菲接著說:“木木媽媽,你已經很美了,你們家也不差錢。但是你可以買我們的理財產品,收益高達15%,甚至更高的也有。不瞞你說,我自己也買了不少,我的同學、同事、親戚朋友,很多都買了我推薦的理財產品。現在這款產品非常火爆,每天都限額銷售,晚了就沒有了。你如果有興趣,我給你留點額度。”

陳巧麗睜大了眼睛:“15%,那真的不錯啊。現在的信托基金的收益也才10%,還要一百萬以上才能買。”嘴上這么說著,但是陳巧麗辭職以后,就沒有了收入,家里的財政都是林宇管著,自己手里哪里有什么閑置資金?她嘆了口氣,說:“哎,你以前在家看孩子也是知道的,現在的男人,不如從前了。像我老爸那個年代,身上有十塊錢都主動交給我媽保管。現在的男人有幾個會把錢交給老婆的?世風日下啊,等我趕明兒也去找個工作上班去,有錢了再找你買。”

陳菲卻打斷了她:“親愛的,你這個樣子不行的,男人啊,還是要調教的。你們家林宇是拿年薪的人,你又那么美。有句話怎么說,你負責貌美如花,我負責賺錢養家。他林宇娶了個這么美的太太,他賺錢不交給你想交給誰?他不給你也不行,你得找他要去。女人啊,一定得把財政大權握在自己手里。這樣,他在外面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來。”

陳巧麗想想陳菲以前那個低眉順眼的樣子,再看看眼前這個跟她侃侃而談馭夫之道的女子,簡直是天壤之別。

陳菲接著說:“這男人啊,就像孩子,你一定得管他,給他立規矩,不能由著他。男人如果真心想跟你過日子,必定會妥協的。除非他另有打算。”

這句話,讓陳巧麗心里“咯噔”一下。雖然她對林宇確實有意見,但是也不想讓別的女人覺得自己在老公面前如此弱勢。自嘲可以,別人一說,那感覺就不太好了。她遲疑了一下,跟陳菲說:“其實吧,林宇的錢也沒別的花頭,都被他放在股市了。賬戶密碼我都有。他這個人,就是喜歡炒股,我回去跟他商量商量,看看有些股票能不能割肉出來。”

陳菲喝了一口咖啡,搖了搖頭,那姿勢就像一個金融大咖。她說:“股票那就不是散戶能玩的,到處是坑。上市公司里面內幕太多,機構之間又相互勾結,散戶拿什么跟他們對抗?還是買理財產品好,安穩。不瞞你說,我現在業務做得越來越順,薛濤也主動把錢都交給我來打理。我這才知道,男人的話根本不可信,原來他藏著這么多私房錢呢,不過倒是給了我一個驚喜。”說著,陳菲從精致的小坤包里掏出來一個小鏡子,對著鏡子補起妝來。

陳巧麗感到心里被什么刺了一下,這時手機的鬧鈴響了,她就此找到了結束談話的理由,對陳菲說:“看到你現在越來越美,越來越自信,真好。我得去接孩子了。回頭騰出錢來我再聯系你。”

04

陳巧麗自然是說服不了林宇的。每次陳巧麗提到投資的事,林宇就口若懸河,把國內國際形勢分析一遍,把賬戶上的個股的基本面和技術面說得頭頭是道,讓陳巧麗毫無招架之力。陳巧麗知道,林宇其實并不是真對那些股票有那么大的信心,投入股市這么多年,他什么時候賺過錢?而是他習慣了把家里的財政大權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哪怕這筆錢最后灰飛煙滅,也不能交給陳巧麗,這跟林宇自小成長的家庭環境有關。他家一向是林宇的父親管錢,林宇的母親身體不好,家中大小事務全部是林宇的父親負責。所以說,娶媳婦看丈母娘,嫁老公看公公,這是一點沒錯的,父母的相處模式會嚴重影響下一代。偏偏陳巧麗的母親是個強勢的女人,她一輩子就是個家庭主婦,從來沒賺過一分錢,卻照樣掌管著家里的財政。父親打拼了一輩子,甘心對母親俯首稱臣,賺回來的錢全部上交,據說早些年,父親身上但凡超過十塊錢,都會主動交給母親。這兩個完全不同的家庭模式,給陳巧麗帶來了很多精神上的痛苦。她經常因為這個問題鉆牛角尖,越對比越感到意難平,然后默默地跟林宇賭氣,心里的距離漸漸地就拉開了。以前,陳巧麗還不那么計較,因為身邊很多朋友家也是男人管錢,要么就是各管各的。而林宇又掙得多,給她的生活費,比那些上班的女人工資還多。她又何必去計較誰管錢,不論誰管,還不都是他們的共同財產?比起那些為了生活奔波,幫老公分擔房貸的女人,自己啥事不用操心,已經很幸福了。然而,自從那天在咖啡館跟陳菲聊過之后,她心里總是有塊石頭壓著。她忽然覺得,這不是誰管錢的事,也不是賺多賺少的事,而是關乎尊嚴和地位,關乎這個男人有沒有把心交給你。

沒想到,上了小學之后,林木木又跟薛小米分到了一個班。陳菲已經辭了鐘點工阿姨,用她的話說,已在公司站穩了腳跟,每天早起半小時送完孩子再去上班,下午出來打個岔,也就把孩子接回家了。陳菲的狀態越來越好,陳巧麗倒是日漸消沉。有時路上遇見陳菲,遠遠地擺個手就走開了。陳巧麗感覺自己總是有意無意地想躲著陳菲,見到她總會有一種莫名的壓力。

05

陳巧麗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有將信息發出去,自己以什么姿態去說呢?這樣倒顯得自己在質疑一個媽媽。想了想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的好。畢竟,也沒有產生什么不良后果。何況薛小米都說了,早上她爸爸媽媽吵架了,自己這個時候去問,不是給人添堵嗎?下次真的碰到了,輕描淡寫地提一提就好了。此時此刻,相信陳菲早就跟班主任確認過了,知道薛小米已經到了學校。這是家長和班主任之間的默契。如果班主任沒有看到孩子,都會給家長打電話的。

陳巧麗快到家的時候,又拐到唐鎮路上的小吃街,買了一份牛肉粉絲湯和燒餅,準備拿回去給林宇當早餐。林宇是北方人,不愛喝粥,就喜歡吃大餅牛肉湯。她走到家門口的時候,發現鞋柜上林宇的皮鞋不見了,心情就煩躁起來。她想起林宇結婚前承諾過,工作再忙,只要人在上海,晚上一定回家睡覺,讓陳巧麗放心。這倒好,家成了旅館了,他也就真的回來睡個覺。陳巧麗打開門,把打包的牛肉湯和燒餅往桌子上一扔,一屁股坐進沙發里,在那里生悶氣。一會兒手機響了,她拿起手機,發現并不是自己的手機在響,聲音是從自己屁股下面發出來的。她站起身來,往沙發的縫隙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個手機來,原來是林宇把手機忘在了家里。她接了電話,正是林宇用辦公室電話打來的,他在電話里聲音急切地說:“親愛的,我手機忘了帶,你趕緊開車給我送過來,回頭客戶找不到我該著急了。”

陳巧麗放下手機,去茶幾上拿了車鑰匙,順便把剛才買的早餐也帶著,坐著電梯到樓下車庫取車。剛坐進車里,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她隨手接通了,說了一句“喂”。電話那頭靜悄悄的,沒有聲音。

陳巧麗感覺有點奇怪,看了一下來電顯示,上面是一個字母縮寫,XC,看不出是男是女。她想查看一下手機短信和微信,卻發現屏幕鎖了,她試了一下之前的密碼,提示錯誤。她感到心里有什么東西跳了一下。

到了林宇上班的辦公大樓,林宇已經在樓下等著了,左顧右盼的樣子。當陳巧麗把手機交給他的時候,她發現他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陳巧麗看著林宇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剛才有一個叫XC的人打電話過來,我接了,對方又沒說話,感覺怪怪的,這個人是誰?”

林宇的眼神里閃過一絲笑意,這笑容略顯僵硬。他摸了摸鼻子,說:“哦,是公司的客戶。“

陳巧麗盯著他的臉,說:“那你趕緊給他回一個電話吧。”林宇攬了一下陳巧麗的肩頭,溫柔地說:“知道了,親愛的,你臉色不太好,趕緊回去補個覺去。我要去忙了,今晚早點回去,等我。”說著又在陳巧麗的額頭上親了一下,轉身去按電梯。陳巧麗看著他的身影進了電梯,發現手里拎的牛肉湯和燒餅忘了給他,又追上前遞給他。剛遞完轉身,電梯就‘啪’的一聲關上了門,成為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一堵墻。

陳巧麗盯著電梯的門發了一會兒呆,終于悻悻地回家。腦子里回想著林宇的表情,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心情變得很低落。這個男人,天天神龍見首不見尾,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他賺的錢又不交給你管,你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算盤,陳菲的話真不是沒有道理。陳巧麗越想越煩躁。

到家后,她把每個房間的窗戶都打開透透氣,把房間里里外外擦一遍,把筐里換下來的衣服扔進了洗衣機,又把林宇的襯衫和內衣內褲拿出來手洗了。把昨天晾干的衣服拿下來疊好,尤其是林宇的衣褲,又拿出熨斗燙得平平整整,然后把它們分類放在衣柜里。弄完這一切又去菜場買了點新鮮的蔬菜。這么一折騰,就到午飯時間了。她也沒什么胃口,簡單煮了一碗陽春面,就把自己打發了。想看會兒電視,換了幾個臺,里面都是一些家庭倫理劇,什么外遇啊小三啊之類的,看著更加鬧心了。一對比,感覺自己可不就跟那些被外遇的女主人一樣,是個全職保姆嗎?自己的男人指不定在外面還有別的牽掛。想著心煩,索性就關了電視。她挨著床,準備養會兒神,沒想到一下子就睡著了。

陳巧麗是被班主任的電話吵醒的,迷糊中拿起手機,只聽班主任在電話里著急地問:“林木木媽媽,你怎么還不來接孩子呢?”她倏地坐了起來,說:“不好意思,我馬上就到。”掛了電話,她連頭發都沒來得及攏一下,拿起鑰匙,穿上門口的小白鞋,撒腿就往樓下跑。

遠遠地,就看見班主任站在學校大門口,左顧右盼,手里領著兩個孩子。她走上前去,領過兩個孩子,準備往家里走。薛小米說:“阿姨,我不用你領,我要在這里等媽媽。”

班主任有點不太高興,說:“你媽媽電話打不通,你爸爸還堵在路上。你先跟木木媽媽回去吧。”

薛小米倒是挺倔強的,說:“我要在這里等媽媽。”

換作平時,陳巧麗一定會堅持把薛小米帶回家,然后打電話給陳菲讓她到自己家里來接孩子。然而此時此刻,陳巧麗心里也亂亂的,自己的家事還一地雞毛呢,哪有那么多精力管別人家的閑事呢?她沒有再堅持,領著林木木就走了。

06

陳巧麗是天黑的時候知道薛小米失蹤的。

當時她把飯煮好,煲了湯,切好了菜,準備去對面的書法培訓機構接孩子回來后再炒菜。等電梯的時候,她拿起手機刷了一下朋友圈,見到朋友圈里被到處轉發的尋人啟事,陳巧麗一眼看見“薛小米”三個字,有點不敢相信,看了好幾遍才敢確認,上面留的聯系人電話是薛濤的。

原來陳巧麗領著林木木回家之后,班主任等了一會兒,陳菲還沒有來,打電話也沒有人接,她有事就先走了,把薛小米交給了保安室的門衛大叔。大叔把薛小米領進了保安室坐著,其間接了個電話,也就一轉臉的工夫,薛小米就不見了。

“陳菲呢?她的手機怎么關機了?”陳巧麗撥通了薛濤的電話。

“她們公司平臺爆雷,她也受到了牽連,下午被警方帶走問話了,這也是她沒能及時去接孩子的原因。”薛濤有氣無力地說。

“啊?到底怎么回事?”陳巧麗問。

“我在找孩子,你方便的話,一起幫忙找找吧。我剛查完學校到家里這段路的監控,小米是跟在別的業主后面進小區的,應該還在小區里,她一般不會往外跑。”

掛了電話,陳巧麗趕緊在朋友圈以及業主群里轉發了那條尋人啟事,并且呼吁鄰居們一起幫忙找找。

到了樓下,發現小區里已經有鄰居在喊:“薛小米,薛小米。”她抬起腳,一口氣跑到林木木上課的地方。林木木已經下了課,在門口等著,陳巧麗走上前,拉著他的手就跑。

“媽媽,干嗎這么急?”林木木抗議道。

“薛小米不見了,我們一起去找她。”

“啊?她放學沒有回家?”

“唉,都怪媽媽今天下午沒有把她一起接回來。她爸爸查了監控,說看到她進了小區,就是沒有回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也可能是回家了,看見家里沒人,門鎖著,她又離開的。”

“媽媽,我好像知道她在哪里。”

“真的?你怎么會知道?”

“她以前告訴過我,她有一個藏寶箱。她爸爸媽媽吵架的時候,或者她一個人的時候,她就會去找她的藏寶箱。”

“藏寶箱?”

“嗯,那里面有很多她的寶貝。她說過,只要在藏寶箱里,她就不害怕了。”

“那個藏寶箱在哪兒?”

“我去過,我帶你去。”

陳巧麗將信將疑,跟著林木木,一路飛奔。到了薛小米家的樓下,林木木手指著旁邊的地下室出口,說,從那里下去。這個出口是非機動車輛的出口,下面停著一些電動車和自行車。里面有燈亮著,陳巧麗還真的從來沒去過。陳巧麗領著林木木拐了進去,靠近出口不遠的地方,有一個雜物間,林木木手指著說:“就在這里。”

陳巧麗問:“你是怎么知道這個地方的?”

林木木說:“薛小米帶我來過,她讓我誰也別告訴,尤其不要告訴她媽媽。她說她媽媽不愛她,總罵她是個拖油瓶。她希望自己是個孤兒,這樣就沒有人罵她了。”

陳巧麗心里一陣難過。林木木接著說:“媽媽,要不,你也去上班吧?我不想成為你的拖油瓶。聽爸爸說,媽媽以前上班也很能干的,是為了照顧我才辭職回家的。”

陳巧麗眼前浮現出三年前的一天的午后,她趁著工作間隙查看家里的監控,只見林木木從窗臺上一下子摔了下來,腦袋上鮮血直流,而花高價請來的保姆還在那里低頭玩手機。她飛一樣從公司趕到家里,差點急瘋了。從那以后,她再也沒辦法相信保姆。幾十萬年薪的工作,說辭就辭了。林宇說她過度焦慮。陳巧麗想過等心里的陰影消失后再重新請一個保姆,沒多久,杭州又出現保姆縱火案,她就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對林宇說:“賺錢的機會以后還有,而孩子的成長,關鍵就那么幾年。”林宇只說了句:“你別后悔就行。”

陳巧麗蹲下身來,親了親木木的額頭,說:“你不是拖油瓶,你是媽媽的心肝寶貝。辭職陪伴你,是媽媽心甘情愿的。”

雜物間的門虛掩著。陳巧麗推開門,只見里面放著拖把、水桶,還有一些疊放整齊的紙箱子。墻角處,有一個半米高的紙箱子,方方正正地放著,上面的蓋子虛掩著。陳巧麗走到跟前,打開了蓋子,只見箱子中間堆著一堆玩具,薛小米背著書包,懷里抱著一個布娃娃,身子靠墻傾斜著,坐在里面睡著了,在燈光的照射下,臉上依稀可見淚痕。

陳巧麗一陣心疼。她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發現有好幾條未接來電和微信信息,大部分是林宇的,他也看到了薛小米失蹤的尋人啟事。她簡短地回復了三個字:“已找到。”然后快步走到門口,給薛濤打了個電話。電話里,那個男人的聲音帶著哭腔:“太感謝了,我馬上就到。”

那天是周五,薛濤是領著薛小玉一起過來的,薛濤把書包交給薛小玉,把薛小米緊緊抱在懷里,用力親著她的額頭。薛小米這時睜開了雙眼,問道:“爸爸,媽媽呢?她是不是不要我了?”薛濤說:“媽媽有點事情要處理,很快就會回來。我們回家一起等媽媽吧。”

陳巧麗看著他們父子三人,覺得鼻子酸酸的,轉身把林木木摟在懷里,仿佛怕他跑了。想到薛濤說的陳菲公司平臺爆雷的事,忽然有些慶幸當初沒有說服林宇。

林木木在懷里掙了掙,提醒她:“媽媽,他們都走了,我們也回家吧。”她松開手,領著木木往外走。到了家門前,陳巧麗看到了鞋柜上林宇的鞋子,她想晚上要跟林宇談談。推開門,一陣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林宇圍著圍裙站在餐桌前,正把一盤菜放到餐桌上。林木木換上了拖鞋,小跑著撲上前,從后面抱住了林宇的大腿,說:“哇,爸爸回來了。爸爸,你吃完飯陪我一起做手工吧。”

林宇用圍裙擦了擦手,說:“木木,爸爸想過了,以后要多陪陪你和媽媽。”說著,討好地看了看陳巧麗。陳巧麗裝作沒聽見,把手里的書包往沙發上一放,轉身去了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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