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2017年，我大學畢業，回到老家縣城參加工作。那時我在寫詩，縣城枯寂，聊得來的人不多。夜晚來臨，我們一群臭味相投的朋友，便會嘯聚酒吧，彈琴唱歌、飲酒神聊，以消磨似乎永無盡頭的日子。

真是段美好時光。我們的朋友中，有詩人、歌手、教師、小老板、調音師、公務員、品酒師、銀行職員、酒樓大廚、屠宰場主……朋友相聚，白天的疲乏一掃而光，酒精滑進身體，旋即點燃內心的火焰。我們把手長談、舉杯相擁，彼此嫌惡，乃至大打出手，又彼此相惜，對沖動留下的傷疤愧悔不已。

2019年，是一個重要節點。這一年，有朋友辭掉工作，準備為夢想殉道；有朋友擴大投資，準備放手一搏；有朋友覓得佳人，準備結婚生子；有朋友精心籌劃，準備出門遠游。突如其來的疫情，給生活按下了暫停鍵。緊隨而至的一些眾所周知的事情，打亂甚至摧毀了我們的生活。

我們回到各自狹小的空間，默默領受現實的重擊。在暗夜遙遙相望，于不安中敲下問候的話語，又悄悄刪除。焦慮中，我開始打量那段時光，開始琢磨那些進入我生活的朋友，和朋友帶來的朋友，包括朋友的女友們，他們的選擇，他們的生活，他們身上那些在酒精作用下被短暫消解、遮蔽的部分。由是，寒意陡然升起。

也是那個時候，我開始了小說寫作。我決定寫下他們。幾次嘗試，均以失敗告終。與那段生活的距離太近，跳不出來。便把那粒種子埋在心里，等待可能的那一天到來。盡管那時候，我從未想過自己會離開縣城，到更心儀的地方工作生活。

去年夏天，我調離縣城。那之前，我們常聚的酒吧先后倒閉，僅剩一家勉力支撐，可愛的朋友們，也已星散四方……九月，我隔離在出租屋，獨居月余。百無聊賴中，想起曾在酒吧的角落，多次捕捉到獨自闖進來，試圖與人攀談的陌生面孔，其中就有父輩那個年紀的人。“老鐘”的形象逐漸清晰。我知道，是時候寫下來了。

本意是想呈現愛的殘酷一面，但正如小說中老鐘、我、宗譯等人那樣，言說的不確定性，本能地帶來某種錯位。或者說，對情感的答案和部分真相的探尋，本身就是一種偏離。不過，寫完《你到底想說什么》，我獲得了“偏離”帶來的溫暖，和小小的驚喜。關于人，人的心曲和幽微，以及他們埋藏于心的秘密，我們不會知道得更多。偏離，有時是最為恰當的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