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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喜》:育齡女性的自我實現與成長認同
來源:文藝報 | 張夢凡  2023年03月24日08:27
關鍵詞:《有喜》

《有喜》是網絡作家清揚婉兮的代表作之一,小說聚焦新時代女性面臨的生育問題,以四位已孕女性的婚戀生活為主線,將老一輩的母親作為四段故事的紐帶,勾勒出喜悅和苦澀并存、成長與陣痛交織的育齡女性生存畫卷。

現實題材網絡文學創作對于日常生活的穿透力,表現在塑造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有喜》的女主角設定脫胎于清揚婉兮的堂姐,她的出身和書中的沈明珠相似,自小被抱養長大,特殊的成長環境設置是推動小說情節發展的關鍵因素。小說在時間跨度上主要涵括了沈明珠從查出懷孕到最終生產的過程,講述沈明珠孕期經歷的同時也對她的童年成長記憶進行了細致的描寫,在順敘中根據情節需要適時閃回沈明珠的童年片段。這既是一種對其心理變化的補充說明,也是作者深度剖析人物的重要手段。小說中,沈明珠一面孕育新生,一面彌合來自原生家庭的創傷,從最初面對生母的尷尬到逐漸摸索出從容的應對方式,一路走來,她在和生母、養母、婆婆三位長輩的相處中漸入佳境。面對錯綜復雜的家庭關系,她一度焦頭爛額,但最終跨過重重困難變得游刃有余,立場愈發堅定,內心更為自洽,養母也感慨地發現她“從鬼門關走過一遭后就像變了一個人”。從小飽受抱養委屈的明珠最終完成了自我療愈、成長的使命,“我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苦,我有三個媽,我比誰都幸福。”主角歷經成長后獲得內心圓滿和皆大歡喜的結局,這固然是網文書寫的固有套路,但得益于作者對人物內心變化的細致體察與精準把握,作品在行文邏輯上取得了合理性與說服力。

小說自覺觀照了育齡女性的生存境遇,試圖觸及生育問題的根本所在。沈明珠的丈夫在執行消防任務時意外喪生,彼時沈明珠已經懷孕,失去愛人的悲痛、面對新生命的不知所措、來自公婆和輿論的催生壓力接連襲來,“生還是不生”成了擺在她面前的頭號難題。小說一開頭就拋出了這個頗具莎翁意味的選擇困境,這不僅是沈明珠亟待解決的問題,也是對小說中其他三位孕媽媽的考驗,更是每一位育齡女性在迎接新生命前直面現實的痛點。沈明珠猶豫的根本原因在于“他者凝視”的介入,她把懷孕看作愛情圓滿的見證,只有生下孩子才算對得起逝去的愛人,連接受公婆的經濟支持都讓她感到愛情被褻瀆,無良記者逼問她“聽說馮建奇是家中獨子,你不想為他留下血脈嗎?你不會這么自私吧”,公婆更是向她施以傳續香火的道德枷鎖。但是,凡此種種顧慮皆來自外部,她的思索并非對于個人本心的叩問,而是停留在為他者考慮的表層。經過幾番產檢的周折、朋友的開導和個人的深思熟慮后,沈明珠最終完成了從“別人讓我生”到“我想過了,我想要這個孩子,沒有人給我壓力,是我想要”的根本性轉變。正如產科醫生李景哲對沈明珠的勸慰:“沒有人可以幫你決定,你要聽你的心”。

小說中的幾位已孕女性最終都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這一思想上的轉變,遵循了不以他人意志為轉移的主觀意愿。許知夏出于對孩子的愛和對生命的尊重,不顧丈夫和婆婆的再三反對,堅持生下兔唇的孩子。許知春因未婚先孕遭到母親的強烈譴責,但她認為生育的主動權理應由自己把握。“孩子不是進入婚姻的前提,婚姻也不是生孩子的許可證”,堅定地生下孩子是她沖破傳統束縛的證明,自始至終都與愛情和婚姻無關。袁碧晨在經歷老公出軌的變故后,從軟弱迷茫、游移不定逐漸變得勇敢果決,最終下定決心引產并結束糟糕的婚姻。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老一輩的母親喻老師,她背負重男輕女的思想包袱,在村里“生不出男孩就是無能”的世俗要求下生了四個孩子,最終因超生而做出棄女的決定。在兩代人的觀念碰撞中,新時代育齡女性的自主選擇與自我實現成為可能。正如作者曾經在新書發布會上所說:“無論何時,我們要記住,我們首先是一個女人,其次才是,女兒,妻子,媽媽。”

審美沖擊的營造是文學創作中凸顯人物個性、推動故事延續、強化劇情張力的有效手法,能夠賦予作品筋骨與銳度,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審美烙印。在《有喜》中,作者巧妙設置了人物內部個性的矛盾沖突和人物彼此之間的戲劇性交往,多重層面的書寫在波瀾起伏中建構出有力的審美沖擊。人物性格的復雜反差及交互中的對照為小說賦予了獨特的審美品格,一個個鮮活的女性形象背后濃縮的是駁雜的現實困境,讓人在心緒起伏的閱讀體驗中有所思、有所想,更有所醒、有所悟。

文學作品的豐富內涵來源于它的開放性與未完成性,作者在創作時自有先行的書寫立場,讀者亦有廣闊自由的想象與解讀空間,二者緊密相關且互為補充。網絡小說在這一點上表現得尤為鮮明,全民寫作、全民閱讀的時代語境下,網絡文學為創作提供了更豐厚的土壤,同時也讓讀者享受更徹底的心靈解放。《有喜》中,清揚婉兮將思考與判斷的主動權讓渡給讀者,書寫都市育齡女性生存境遇和個人選擇的同時并不給予價值評判,也不做引導性的強調,而是讓讀者通過個人的道德視角對社會縮影進行充分的打量。作品多維度、多層次的人物刻畫顯示出真實生活的復雜,透視出世俗傳統的力量,以及人性的幽暗微妙,世事坎坷艱難,單從對錯的角度判斷無法給出答案。作者在書寫生育問題的同時將目光投向家庭關系的方方面面,但始終保持與讀者平等的在場方式,是非曲直自有公論。

深刻的問題意識和圓熟的敘事技法使得《有喜》在網絡文學百花齊放的生態下脫穎而出,小說在流暢的敘述中鋪陳育齡女性的成長之路,凸顯女性的自我價值,是網絡文學關注社會現實、表達時代聲音的佳作。網絡文學在新時代的蓬勃發展,需要像清揚婉兮這樣自覺觀照現實的作家,讓問題被看見,讓寫作接地氣,讓作品與讀者產生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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