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微觀賦

進入和放大泥沙是理想的工作

日復一日在積水逗留，泥沙在月色下就會顯露

留給你的，是一個又一個的圓形宇宙

選擇最佳的入口，取決于你臥床的姿勢

和收集的幾類顏色。白色是從門前的雨霧進入

紫色是從草藤纏繞的地方，最好留出石門

勞累可以從此走出。若是黑色

沙發是最佳選擇，可以從任何縫隙進入

路徑柔軟，隱匿其中的河流、溝谷、植物

都可以隨意變換，最好大山之中

有一顆巨大的橙子橫臥，就在你的眼前

而隱匿是微觀的一種法則

 

圓（一）

去河水中尋石，是一種圓的展示

每個水面下的河石形成流動的圓

必須得俯首、沉默，與河水形成凝視

周圍的野花和蘭草才會被圓接受

每個石頭表面都有沉浸式的紋路

這是水對石頭的效用，也是圓的效用

雕刻的效用。宇宙和星球的軌道

此刻在石面上代表一種流動和貼近

房屋隱秘處的蕙草、庭院、竹苑

只有在水中，圓才能告知你它的降臨

整個下午，圓逐漸進入你的身體

攜帶你想要的水石，就是攜帶一條河流

 

圓（二）

一個城市有多少圓，舊話里說

“這是方正問題，應該去問河面的烏鴉。”

城門面向月亮和新日，去往街道的圓石

進入門窗、庭院、竹道、魚池

圓就會穿梭其中，以露珠的形式

滲入油漆。女人和她的家庭、首飾

以針孔編織的麻繩，是蛇的圓形

以兩極作為情感基點，洪水、山崩就會到來

而圓穿梭森林、河流，進入萬家人的房屋

給沙漠喚來雨水和陰影。一切是圓的擴展

木和光馴化天空的痕跡

旁觀者告訴我：“圓即自然和賦形。”

 

圓（三）

女人們穿著紅裙子在蛋糕邊緣跳舞

梵高的眼睛中，藍色是圓

連接宇宙深處的云層和地面萬物內部的每個細節

圓在縮小、擴張，與天空的鴨蛋融為一體

他躺在河流上，隨著云層變化而膨脹

逐漸它的身軀超越了河流的寬度

延展到周圍的森林、山群。他被包裹進去

顏料流失的地方像一口口井

大地上這么多的樹屋，他進去呆到夜晚

在畫架旁的枯草安睡

圓逐漸縮小，進入他的夢境

 

拜訪帖

如果夏天來臨，我帶著心愛的豹子來拜訪你

我們進入許多岔道，那兒有錯落的西瓜

它吃起西瓜，便停不下來。錯過了彼此約定的日期

整個夜晚，你在梧桐樹下等候

黃昏已被街道吸進一個木盒子

我關心它的材質，你總是去到二樓就遺忘了

我們午后到房前的池塘，天空落下小雨

舊鑰匙鎖住房門，你定是去對岸坡地除雜草

我們在房前的木凳坐下，那與水共存的空間

當夜色來臨，你扛著鋤頭和新鮮的玉米

出現遠處的煙雨中，我和心愛的豹子便起身去迎你

 

俗 本

符紙幾百年前封住洞口，俗本中

被伐樹的男人揭下，晨時洞口游出大魚

午時跳出狐貍、野馬、麋鹿、白象

與騎著老虎的蛇王。黃昏過后

才是萬千美人圖，她們在圖中修行

嘗試讓天空在每個深夜下雨

把雨水引入山洞深處

他們出來，準備與人類一樣在鏡中輪回

而我們在樹上的王國

觀看他們在洞口來回跳躍

 

后花園

控制雷電，是人們古老的愿望

而城市總是在雨中奔跑，被落石侵擾

幾百年，都在往樓梯上滾動老虎的欲望

燈光把街道、群樹、絲綢的影子貼在天空

模仿飛禽的革命，終于要進行不下去

深夜，人們進入房間，躺在沙發上

逐漸陷落和安睡，沙發下面是往世的后花園

 

氣 息

留心樹上的島嶼，麻雀、松蠅、蘆葦

與它靠近，森林收集的東西有限

但它掌握天空和木紋的朝向

速度與秘境的真意

人們用石頭、磚塊、船只登臨

它的信息在空氣中我們難以獲得

夜晚降臨，它藏于葉片、細縫、汁液的

氣息脈絡，通過露水、溪水、泉口

彌漫入江水、街道的每個角落

每個肌體。城市上空，迷霧若大象

為什么，森林中的月光反對登臨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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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化用陳先發《枯》，“為什么只有枯，才是一種登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