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法國自然主義文學出現在19世紀50至70年代的第二帝國時期，在這一特定的歷史時期，拿破侖三世統治法國，試圖恢復拿破侖一世的疆界，因此對外戰爭不斷，而拿破侖三世在普法戰爭中的慘敗導致了全社會的憎恨與不滿；當時國內上層階級驕奢淫逸，而下層階級貧困痛苦。這種歷史現狀和社會現實引起了知識分子的不滿，于是他們拿起筆桿，繼承和發展19 世紀前期的現實主義文學，以更科學、深刻、細致、嚴厲的寫作手法來揭露現實，自然主義文學因此應運而生。縱然法蘭西第二帝國時期民怨沸騰，生產力卻發展迅猛。拿破侖三世擔任皇帝期間依靠工商業和金融投資者的支持大力發展法國工業革命，新技術、工藝被廣泛使用，科學研究不斷進步，特別是細胞學說、能量轉換定律、進化論三大科學的發現以及實驗醫學、遺傳學、生理學和心理學的發展，這種社會現狀啟發了一批作家的創作靈感，他們將寫作與實驗科學、自然科學相結合，促成了自然主義文學的一大特點。因此，這種文學思潮既繼承了現實主義文學的批判精神與寫實原則，又有著自然科學的客觀主義精神，力求更科學、真實而深刻地還原現實。該文學思潮在法國產生影響后迅速波及其他國家和地區，形成了19 世紀后期至20 世紀初期這一歷史階段的一種世界性文學現象。

“自然主義”一詞首先出現在泰納的文藝批評中，他在1858 年所著的《巴爾扎克論》里多次指出巴爾扎克身上的“自然科學家”的品格。雖然泰納并無闡明巴爾扎克如何以自然科學家的身份描寫現實，但是他首次提出了“自然主義”的概念并且強調了寫作與自然科學的觀念、方法結合的重要性。居斯塔夫·福樓拜被譽為自然主義的先驅，他在創作中注重客觀、冷靜、科學的觀察，排斥浪漫主義色彩。福樓拜的代表作《包法利夫人》講述了一位熱情、浪漫的農村姑娘愛瑪因無法抵抗誘惑和情欲而難逃墮落的命運。小說取材于一位叫德拉瑪爾的鄉村醫生的親身經歷。在寫作中，福樓拜花了大量時間搜集和閱讀相關材料和檔案，甚至根據書中人物來往的路線畫出草圖，并對那個時代的生活和道德做了冷靜的剖析和深刻的揭露，因此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自然主義文學真正形成于19世紀60年代，而該思潮的先行者是龔古爾兄弟即哥哥埃德蒙·德·龔古爾和弟弟茹爾·德·龔古爾。他們率先在文學創作中顯示出自然主義小說的特色，并提供了最早的代表作，即《熱爾米妮·拉賽德》。他們的作品主要有兩大特點：第一，他們把科學精神與方法引入文學創作，在文學作品的取材上，他們收集和挪用現實生活中的具體事例，嚴格追求小說創作的真實性和實錄性，并且把自然科學的方法運用到人物描寫之中。第二，他們力求擴大文學表現范圍，以中下層民眾的真實生活為描寫對象。《熱爾米妮·拉賽德》取材于龔古爾兄弟自家女傭的故事，寫作前細致的材料準備讓他們可以如實地反映下層階級的生活，并且他們把熱爾米妮的癡情當作一種病例，把這種病態的愛歸結為生理原因，并做了病例分析。因此，該作品無論在寫作手法還是創作手法上都有很強的自然主義特色。

19世紀70、80年代是法國自然主義文學的興盛時期。在這一時期，自然主義文學作品大量涌現，相關文學理論由左拉正式闡明，標志著自然主義文學流派的形成。左拉是法國自然主義文學的集大成者，其自然主義文學創作主要集中在他創作的中期。他早期的作品都帶有浪漫主義的色彩，而《黛萊絲·拉甘》以及《瑪德萊娜·費拉》標志著他進入了自然主義寫作階段。這兩部作品均注重生理分析，強調生理因素如何影響人的行為與心理，具有典型的自然主義特征。而左拉最大、最重要的實績莫過于他在1871 年至1893 年間創作的由20部長篇小說組成的鴻篇巨著《盧貢—馬加爾家族》，其副標題是《第二帝國時代一個家族的自然史和社會史》。因此，這部作品“既是一個家族的血緣遺傳的自然史，又是一個家族在現實生活中發生變化的社會史”。其中，《小酒店》《娜娜》《萌芽》《金錢》等都獲得了巨大的成功。該巨著規模宏大，內容豐富，描寫細致，是自然科學精神與文學結合的典型例子，全面地體現了自然主義文學的特征，使左拉成為法國自然主義文學中當之無愧的經典大師。

莫泊桑是在自然主義文學思潮中晚于龔古爾兄弟和左拉的后起之秀，他的主要成就在于短篇小說，一生創作了300 余篇短篇小說，并把短篇小說創作藝術推向一個史無前例的高峰。其中膾炙人口的短篇小說包括《羊脂球》《兩位朋友》《項鏈》等。他的短篇小說既反映上層階級的虛偽和拜金，也聚焦勞動人民的辛酸和痛苦，是一幅真實而細致的19世紀下半期法國社會全景圖。在長篇小說方面，他的《一生》和《漂亮朋友》被視為法國文學的杰作。莫泊桑取材廣泛，對歷史和中下層民眾的生活都有細致生動的描寫，并在描寫的過程中注重觀察和表現人的生理本能，在其作品中這一點體現了自然主義的特征。

阿爾封斯·都德是在自然主義文學思潮的全盛時期開始創作的另一代表作家。雖然都德在文學理論上贊同左拉的自然主義創作觀點，但在創作實踐中，他并沒有嚴格追求自然主義文學的客觀性、真實性和科學性。自然主義文學排除任何浪漫色彩，追求生活日常化，具有嚴酷的寫實性和實錄性，而都德卻把自己的感情注入字里行間，這使他的作品在寫實中滲透著一絲詩意與動人，形成了自己的創作特色。但他依然深受自然主義文學思潮的影響，他在1889年創作的劇本《生存競爭》就被認為是“舞臺上的達爾文主義”之作。

法國自然主義于19世紀90年代以后開始走向衰落。左拉于1893年完成《盧貢—馬加爾家族》的最后一部小說《巴斯加醫師》后，開始轉向創作空想社會主義小說。同年莫泊桑去世，而埃德蒙·德·龔古爾也于1896年離世。其他作家的創作成就未能給自然主義文學增添內容，因此該浪潮在19世紀90年代趨于平息，但這種文學思潮卻影響了世界各國。于是，德國、英國、意大利、拉丁美洲、日本、美國等國家和地區的自然主義文學接踵而至。

本文節選自《什么是自然主義文學》（唐偉勝 劉貞 著，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22年7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