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在唐代，許多讀書人是詩而優則仕。因為在唐朝的科舉制度中，有一項是考詩詞和歌賦。嚴羽《滄浪詩話》曰：“唐以詩取士。”唐太宗本人也是一位詩人。他寫過一首題為《賜蕭瑀》的詩：其中有“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兩句很出名。“板蕩”指的是政局變亂。

因此，許多著名詩人中進士后都做了大官。如元稹、張九齡、韋莊等都擔任過宰相。寫出“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李紳,也當過宰相。有些詩人雖未居相位,但也是朝廷重臣。如白居易擔任過刑部尚書,韓愈曾為吏部侍郎。元稹因為詩歌寫得好，受到唐穆宗的多次提拔，甚至將元稹的詩作送給宮中御覽，一時間連宮內嬪妃都稱呼他為“元才子”。杜甫的官最小，只做到八品的左拾遺的諫官。

但是，唐代有兩位著名詩人，卻是“詩而優未仕”。他們是孟浩然和李賀。

盛唐山水田園詩派第一人孟浩然沒有做過官。因此后人稱之為“孟山人”。他的五言詩名作《春曉》：“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入選小學語文課本，可謂家喻戶曉。

另一位未中進士的詩人是李賀。他七歲就能寫詩，韓愈、皇甫湜開始不信，到他家面試，李賀提起筆，立馬寫出一首《高軒過》，其中四句是：“華裾織翠青如蔥，金環壓轡搖玲瓏。馬蹄隱耳聲隆隆，入門下馬氣如虹。”李賀因此出名。他與李白、李商隱稱為“唐代三李”。李賀留下了“黑云壓城城欲摧”“雄雞一聲天下白”“天若有情天亦老”等名句。后人有“太白仙才，長吉鬼才”之說，李賀被譽為“詩鬼”，因為他只活了27歲，便英年早逝。

那么，孟、李為何詩而優未仕？

說出來的原因，令人意想不到。孟浩然未能入仕，是因為一句詩得罪了唐玄宗。孟浩然生于盛唐，早年有志用世，但仕途困頓，隱居鹿門山。40歲時游長安，又應進士舉不第。曾在太學賦詩，名動公卿。有一次，玄宗召見孟浩然，要他當堂作詩一首。孟浩然心里有氣，寫了一首題為《歲暮歸南山》的詩：“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敝廬。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白發催年老，青陽逼歲除。永懷愁不寐，松月夜窗虛。”“不才明主棄”這句詩闖了大禍。唐明皇想，我又沒有看過你的試卷，你考不中進士，怎么好算到我的賬上？唐明皇很不高興說：“未曾見浩然進書，朝廷退黜。何不云，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于是，孟浩然終身是一介布衣。

李賀不能中進士的原因，更是莫名其妙。許多嫉妒李賀的人，說他父親名字叫“李晉肅”，其中的“晉”字跟進士的“進”字同音，那是“家諱”。所以李賀一生不能考進士、中進士。韓愈為此打抱不平，寫了一篇著名的《諱辨》文章。質問道：“父親叫晉肅，兒子就不能考進士；那如果父親叫仁，兒子豈不是不能作人了嗎。”但這篇文章，卻遭到了士大夫們的詆毀。李賀終究沒能去參加進士考試，從而埋下了一生的辛酸和貧困，27歲便郁郁寡歡而死。

但是，詩而優未仕，未必是一件壞事。一個有才華的人在關閉一扇門后，卻同時打開另一扇窗。窗外同樣是桃紅柳綠、五彩繽紛。孟浩然、李賀沒有做官，不會卷入官場的紛爭，卻有更多的時間觀察民情，給后人留下了許多不朽的詩篇。孟詩絕大部分為五言律詩，多寫山水田園和隱居的逸興以及羈旅行役的心情。孟浩然的詩在藝術上有獨特的造詣，后人把孟浩然與王維并稱為“王孟”。李白也非常崇拜孟浩然，寫下有名的《贈孟浩然》：“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紅顏棄軒冕，白首臥松云。醉月頻中圣，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孟夫子”能得到李白如此贊揚，可以無憾矣！

得與失，不能一面看。失，可以轉化為得。孟浩然、李賀不當官，唐代卻多了兩位杰出詩人。中國文學史謂之大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