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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喀喇昆侖雪山下
來源:文藝報 | 杜文娟  2021年08月06日09:31

中央軍委嘉獎祁發寶等五位戍邊英雄以后,我心中久久不能平靜。近20年間我10次進藏,其中兩次游歷羌塘無人區、四次抵達藏西阿里,翻過一座又一座雪山,蹚過一條又一條冰河,多次走近常年駐守和生活在喀喇昆侖山、喜馬拉雅山、岡底斯山的邊防戰士、武警部隊、邊疆群眾,對雪域邊關更加敬畏,對血染的風采有了更深切的認知:哪有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

加勒萬河谷及班公湖周邊,地處西亞和南亞交匯處,是世界屋脊的屋脊,地球第三極,雪峰橫亙,高寒荒寂,是純粹意義上的千山之祖、萬水之源、亞洲水塔,自古以來被外部勢力覬覦,戰略位置非常重要。獅泉河鎮是青藏高原西部重鎮,常住人口幾萬人,邊防軍人倒是常見。

1965年阿里地區首府從噶大克搬遷到獅泉河鎮,因發源于岡底斯山脈主峰岡仁波齊的獅泉河穿城而過,故名獅泉河鎮。獅泉河是印度河的上源,在流經地區的人民心目中地位崇高。每次到藏西,我都會去烈士陵園拜謁先烈。獅泉河烈士陵園有兩個高大醒目的陵墓,一個是李狄三,一個是孔繁森。最震撼人心的是,有幾排挨得很近的墓碑,如同手挽手肩并肩的戰士,碑石后面是光裸平坦的礫石地。出于好奇,我偏著頭用力辨認,的確沒有墓冢。靜靜地安臥在寸草不生的褐色山巒下,每個墓碑都纏有新舊不一的白色哈達,風過時,嘩嘩作響。

1950年8月1日,由李狄三率領的中國人民解放軍新疆軍區獨立團一個騎兵連,從塔里木盆地南緣的于田縣普魯村出發,翻越喀喇昆侖山,挺進阿里,正式揭開了解放藏西的序幕。1951年1月30日,新疆軍區轉發西北軍區黨委嘉獎電,授予先遣連“進藏英雄先遣連”稱號,并給全連每個官兵分別榮記一等功。1951年8月3日,解放軍進駐阿里當時的首府噶大克,完成了解放阿里的任務,標志著西藏全境和平解放。這支由漢、蒙古、回、藏、維吾爾、哈薩克、錫伯等多個民族共136人組成的先遣連,是分別從新疆、青海、云南進軍西藏的部隊中,最早踏上西藏土地的人民解放軍,阿里卻是西藏最后一個和平解放的地區。李狄三和他60多位戰友長眠在了阿里高原,風沙漫漫,尸骨難覓,只能立碑紀念。

1962年中國人民解放軍駐西藏、新疆邊防部隊,在中印邊境地區對侵入中國領土的印度軍隊進行自衛反擊作戰,單西部戰場就有百余位官兵壯烈犧牲,獅泉河烈士陵園、康西瓦烈士陵園、葉城烈士陵園就是他們的魂歸之地。康西瓦烈士陵園位于喀喇昆侖山腹地,海拔4280米,終年積雪不化,荒無人煙,是全軍海拔最高的陵園,戰士們犧牲時大多十八九歲。“生在喀喇昆侖山為祖國站崗,死在康西瓦為人民放哨”,是他們的真實寫照。

連接新疆葉城和西藏阿里的公路,沿喀喇昆侖山脈蜿蜒而行,就是被稱為“新藏線”的219國道,也是西域邊陲的生命線。康西瓦烈士陵園處在這條公路附近,路過的部隊官兵、驢友、商人、出差公務人員,無論是上高原,還是下高原,只要路過陵園,都要在紀念碑前脫帽致敬,或鞠躬默哀,獻上哈達,點燃香煙,灑上白酒,甚或燃幾沓紙錢,念誦幾句心里話,告慰他們的靈魂,感念他們的精神。如果時間來不及,不能停車前往,經過此地時,也會按響喇叭,鳴笛致敬。第一次上高原的軍人,無一例外,都會到康西瓦烈士陵園和獅泉河烈士陵園祭奠,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先烈精神激勵著無數的后來者,和平年代同樣有犧牲,尤其在雪域邊疆。

為了改善新藏公路狀況,延長全年通車天數,提高運力,中央決定,新藏公路由武警交通部隊管護。2002年4月,中國武警交通部隊第八支隊從烏魯木齊揮師葉城,從葉城出發,挺進阿里,養護和保通新藏公路葉城到薩嘎段。他們的專業術語叫上勤。從葉城到阿里叫上山,從阿里到葉城叫下山。自葉城出發,海拔一路飆升,在康西瓦烈士陵園祭拜不久,遭遇暴風雪。

張科,是武警交通部隊第八支隊的軍醫,也是“中國武警十大忠誠衛士”之一。說起黃帥之死時,張科的無奈之情溢于言表。張科是隨隊軍醫,和戰友們一樣,也出現了頭痛腦漲嘔吐等高原反應,只能忍著,不能讓戰友們看出來,以免動搖軍心。還沒有到獅泉河鎮,駕駛員黃帥因為長途駕駛,體力嚴重透支,出現感冒癥狀,他沒有將病情告訴軍醫。感冒很快引起肺水腫,輸液吸氧,作用不大,又出現腦水腫。

他陪同黃帥乘上衛生車,快速趕到獅泉河鎮,住進醫院搶救,病情依然沒有得到控制。八支隊領導將他的病情報告給中國武警總部,從蘭州軍區派來一架黑鷹直升機,要把黃帥和另外兩名重病患者接到內地搶救。飛機還沒有飛越昆侖山,抵達雪山下的獅泉河畔,黃帥就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張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戰友死去。而他是一名醫生,救死扶傷是他的職責,他卻沒有能力挽救一個活生生的生命。黃帥才25歲,是一位新婚不久的新郎官,妻子剛有身孕。黃帥犧牲以后,按照他的遺愿,將遺體安葬在新疆葉城烈士陵園。

張科此后經常下牧區,到農村,接觸各種各樣的病例,分析病情,找出規律,希望在高原病研究上有所突破。他還講起半個多世紀前進藏英雄先遣連的病癥。當年李狄三們全身紅腫,流出黃水,開始總覺得吃不飽,后來不吃東西,肚子也鼓脹得難受。按照病情分析,也是高原病,當時還不為人了解,更沒有醫治條件。

他沉重地說,有愧于過早離開人世的戰友,又毫無辦法,這種痛只有醫生才能理解,還必須得面對。他又講起另一位戰友,也是一位年輕戰士,為救一位長途貨車司機,被車廂中的重物砸傷頭部死亡。躺在太平間等父母來看最后一眼。戰士的父母從四川老家千里迢迢趕到阿里,母親哭得死去活來,戰友們都去攙扶母親。而那位父親,自從見到兒子的遺體,就沒有見他流一滴眼淚。過了很長時間,才慢慢走到兒子的遺體前,揭開潔白的布單,仔細地看著兒子,然后舉起右手,向兒子的臉上打去。

一邊打,一邊狼一般地吼——你有啥資格死在老子前頭。

戰士們去拉拽父親,父親踉踉蹌蹌向太平間門外走去,剛走到門口,就順著門框滑下去。好不容易把父親搶救過來,父親的兩只眼角,同時掛著兩滴黏稠的血珠子。

那血珠黏稠得如同寒冬的蜂蜜,濃釅得化也化不開。40多歲的父母,一夜之間,僅僅是一夜之間,黑發全部變成了白發。

張科一字一句,緩慢地講述,生怕我聽不清楚,需要他重復。

我知道,他是不愿意重復這些話的,萬不得已,也不愿意說出這些事。

我倆相對而坐,能聽見彼此粗重的呼吸,默契一般,沒有下文,而是,安靜地坐在原處。窗外是遼闊的荒漠戈壁,遠處是巍峨的喀喇昆侖大雪山,在8月的陽光下發出耀眼清輝,只有幾只雄鷹在不高不低、不遠不近的地方翱翔。

我一直保存著張科的電話,10年后的2021年3月2日,與他再次聯系,共同感慨青春易逝,高原友誼。他們部隊上勤到阿里以后,經過艱苦施工保養,新藏公路全線硬化,通車時間增長,加之阿里到喀什和拉薩飛機通航,醫療器械和藥品保障給力,危難病人下山治療成為可能。他說自己1968年出生,老家在甘肅省平涼市華亭縣,現在為縣級市,妻子是縣上的下崗職工,他在部隊的時候,夫妻一直分居兩地,這是邊防軍人的常態。父母健在,三個妹妹都在農村,經常到周邊縣城飯館打工,各自的小家庭生活都不錯。女兒在綿陽的部隊工作,算是子承父業。

他于2015年自主擇業,當時47歲,烏魯木齊幾家醫院請他坐診,他的青光眼卻越來越嚴重,這是高原病的一種,導致無法正常上班,只好回老家生活。從此每年到北京同仁醫院治療一次。現在左眼視力1.0,右眼0.2,他心里清楚,右眼最終會失明。由于高中一畢業就去當兵,他回到老家只有幾個戰友和同學來往,戰友情最深。人到中年閑不住,經常為熟人、鄰居義務治病,老兵精神還是有的。

周毅,是張科的戰友。2009年,我作為驢友第一次抵達獅泉河鎮。受朋友之托,周毅為我接風。左邊臉頰有條一寸長的疤痕,非常顯眼,他似乎不在意的樣子,開朗健談。他是重慶開縣人,1984年出生,地方大學畢業后到了部隊,手機號碼一直是重慶的。他叫我杜姐,叫得豪爽又親切。后來他到西安解放軍政治學院學習,學校不讓外出,我專門請求教官批準他幾個小時假,請幾位文友陪他吃了一頓海底撈。之后很長時間,他都記著這件事,說那頓火鍋吃出了家鄉的味道。我只記得喝的是啤酒,別人好幾口才喝一杯,他則一口一杯,而且是齊沿滿杯,這是老兵的喝酒方式。

2006年左右他擔任排長,在加勒萬河谷不遠處的界山大阪附近修路,界山是新疆和西藏的分界區域,以山高路險著稱。夏季冰雪融化,洪水沖毀了路基,他和戰友們連夜搶險,深夜裝料的時候,材料刮傷了臉,送到醫院縫了六七針。在新藏公路施工點救助遇險者是家常便飯的事。有的驢友估計第一次上高原,看見雪山就興奮,剛舉起照相機,就倒下了。有的長途司機停車在路邊方便,好一陣不見動靜,走到跟前,十有八九躺在地上喘粗氣,哭不出聲。“我們當然得營救,服藥掛吊瓶掐人中,病情特別嚴重的,協助他們快速下山。”他說。

他曾傳來一張照片,一位年輕戰士穿著訓練服,臉色絳紫,嘴唇顏色黑紫,鼻梁臉頰被紫外線灼傷,有些起皮。白線手套和衣袖油污斑斑,頭戴護耳氈帽,專注地開著一輛紅色海馬250拖拉機。身后是一面弧形山體,陽面山坡有一層若有若無的鵝黃色,薄薄的紗幔一樣,深淺不一。想必是淺如米粒大小的植物吧。陰坡則是皚皚白雪,雪坡最高處,飄著絲絲縷縷潔白的云,再上方是湛藍的天空和明媚的陽光。他說這個小戰友是2005年湖北兵,2007年退伍。這張照片拍攝于2006年6月至8月間,油污的服裝讓他想起全連官兵四個月沒有洗過澡的經歷。身后的雪山就是六月飄雪的界山,那是一段只有雪山和孤獨相伴的日子。

雪山中的邊防軍人,不僅面臨外部勢力威脅,時時需要提高警惕,而且得忍受常年見不到綠樹、城鎮、親人的孤獨寂寞,修路的周毅們同樣如此。他的一名推土機手戰友,連續數日與狼為伴。狼在荒原上閑逛,他在駕駛室開車推土,用噴燈煮方便面的時候,狼會慢慢走近,扔給狼一截火腿腸,狼不吃,臥在地上看他。時間一久,發現狼還能分辨男女,只攻擊女人,不攻擊男人。曠野中的狼,看似無精打采,眼睛卻很明亮,不管從哪個方向,眼睛一直盯著獵物看。狼奔跑起來,尾巴翹起,不跑的時候,夾著尾巴。施工地點轉移以后,沒有狼陪伴,還時常想起那狼。

有一年夏天,周毅到內地出差,順便回重慶老家一趟,家人一起吃飯,他緊挨著奶奶坐。奶奶老捏他腿,邊捏邊流淚,他莫名其妙,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待他看見大伙全穿著短袖汗衫,自己還穿著絨衣絨褲的時候,才明白奶奶為什么傷心。目前他在合肥的部隊工作,爺爺奶奶馬上90歲了,和父母生活在開縣老家,妻子在重慶上班,一個人帶著6歲的兒子。他一年休一次假,當然會想家,但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一切聽從組織安排。

他說作為一名軍人,能有邊疆工作經歷,是光榮和自豪的事,雖然艱苦,心中卻有陽光,只有奮斗過奉獻過,才能體會到成長的幸福和收獲。

在藏西的日子,我曾多次到阿里軍分區衛生所,看望患病的戰士。畢淑敏是我尊敬的作家,上世紀80年代就在這里工作。當時的土坯房,已經變成了窗明幾凈的兩層小樓,樓道的花盆里,種有仙人掌、繡球花、格桑花、青草。

這一次,我提了一兜水果,跟他們聊了許久。

小高,是陜西省延安市人。1991年6月出生,2010年11月入伍。當時有三個地方可以選擇,阿里、福州、牡丹江,在網上搜了一遍,發現阿里很高很遠,覺得當兵就應該到這種地方,便選擇了阿里。新兵先在新疆葉城集訓,2011年4月底,來到阿里一個邊防連,連隊前面有一個湖泊,非常漂亮,湖邊有草,但沒有樹,他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里。放哨巡邏之余,在大石頭上用油彩畫上柳樹、月亮、花朵,用小石子鋪成圓形小徑,中間種一株班公柳,樹太難活了,樹和鳥、狐貍、人一樣,氧氣吃不飽就活不了。湖邊有許多泉眼,夏天才會汩汩流淌,其他三個季節就凍住了,滲水也很清澈甘甜,他們在水量最大的泉眼邊挖了一個池子,上面蓋上大石板,就是他們的飲用水了。湖面的景色時常變化,喀喇昆侖山的雪山倒影,和晚霞朝陽一同映襯在湖面上,還有藍得不能再藍的天空,白得不能再白的云朵,全都照進湖水里。斑頭雁和水鷗在湖邊游來游去,細小泉水流淌到湖邊的濕地上,暖和的時候,會開出指甲大小的黃色花朵,還有泥鰍一樣的水草。魚也是有的,冷水魚,皮厚實,聽說五六年才長一寸。泉水其實就是雪山融化的雪水,老班長說,他媽最愛唱《邊疆的泉水清又純》,看見湖泊泉水,他就笑瞇瞇的,感覺很幸福的樣子。平時他們不敢大笑,一笑嘴角就流血,手掌虎口也皸裂,臉上一層一層地掉皮,缺氧嘛,傷口不容易恢復。好多老兵復員回家,以前的熟人都不敢相認。

小高到連隊沒多久,大腿內側疼痛,被戰友送來檢查,醫生說患的是精索靜脈曲張。每周給父母打兩次電話,報個平安。但從不告訴父母自己生病的事。

復員以后,他希望當一名警察,這是他七八歲時就有的夢想。

小楊,青海平安縣人。1991年出生,2009年來阿里當兵。從阿里軍分區步兵營借調到扎西崗邊防連,2011年5月的一天,在一個邊防哨所食堂滑倒,左側臉劃破。藏族女護士對我說,里外縫了三層,共100多針,一塊肉掉落了。小楊躺在靠門位置的床上,臉部、頭部被白色的紗布包裹,只露出一雙大而潔凈的眼睛,他似乎不清楚從此破相的現實。我不敢與他對視,怕他看出我的慌張和憂傷。

才旦顯得比較活潑,是阿里地區革吉縣人。1991年8月出生,弟妹五個,按照他的說法,自己是老大,最小的弟弟兩歲。家里有125只羊子、22頭牦牛,在牧區算不上富裕,也不算很窮。他很羨慕家有700只羊子、60多頭牦牛的一個同學。半年前初中畢業,他就來當兵,最大的理想是上軍校,但不想上內地軍校,怕漢語說不好,被人笑話,只想上西藏的軍校。如果考不上軍校,復員回家放牧。當兵之前,把一枚自行車氣門芯含在嘴里玩,稀里糊涂吸進了肚子,當時沒啥感覺,到了連隊,咳嗽不止,才來這里住院。

這三位年輕戰士住一個病房,送給他們的水果也多一兩個。水果是一位朋友送的,從新疆方向運來,路上就是兩三天,所以不新鮮了。看著每個桃子都沒了尖兒,幾個鴨梨還有小黑點,我心中嘀咕,如果在內地白領之家,這樣的水果肯定被扔進垃圾桶。事實上,我從來沒有吃過這么爛的水果,更沒有把這么壞的水果當禮品送過人。這位朋友將這樣的水果當禮物,估計也是無奈吧。稍稍尷尬之后,我無話找話地說,西瓜很貴吧。他說12元一斤。我驚得張了張嘴。暗自思忖,怪不得商店很少見到水果呢,這份禮少說也得三四百元吧。

客人剛走,我就想這些水果不能再放了,進藏一個多月沒有吃過水果,就狠狠地連吃了兩個桃子。其中一個最大的鴨梨,小燈籠似的,一只手握不住,麻子小點兒比較均勻,頓生歡喜。雙手來回掂量,捧在鼻子上嗅,非常清香,想一想,還是放進了送給病人的網兜里,只留下一個中等大小、還算光滑的鴨梨。

從病房出來,在軍分區大院轉悠,看戰士們在白皮的班公柳旁邊播撒波斯菊花種,這種在拉薩、林芝、昌都等地隨處可見的格桑花,在藏西和藏北卻難存活,即便精心培育,也不一定能開出希望之花。戰士把植樹、種花、種草當作非常重要的工作,紛紛搶著干,施肥澆水格外用心。和他們聊了一會,同戰士們共進午餐,幾盤菜一盆米飯,10分鐘不到的樣子,全都就餐完畢,只剩我一人坐在桌前。只好匆匆離開,似乎還餓著。

待我再次路過衛生所的時候,忽然發現一位穿軍裝的漢族女護士,正在啃著那個最大的鴨梨,皮都沒有削,可能也沒有洗吧,她吃得異常仔細,有一種忍不住的陶醉感。

過了一會,她才像一團曼妙的綠霧,輕輕地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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