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草根詩人仍是零星出現,而今是一次集體的亮相。這些詩寫了在廣大農村生活的農民的情懷、在煤礦一身煤炭的工人的情懷,自有一股樸素的、打動人的力量,它們引起的大眾反響,也是現實主義文學的一種新景象。余秀華并不是孤例。我們真正需要關注的,應當是一個群體、一種現象,而并非一個人、十首詩。
有業內人士認為,就目前來看,這樣的一批詩,歷史性高于藝術性。這些詩歌中呈現出的經驗是中國新詩沒有體驗過的,或者說沒有充分體驗而被記憶的,所以會打動各種詩歌刊物的編輯。而這些詩中藝術性則還沒有達到今天詩歌的寫作高度,所以大部分成熟寫作者并未發聲,但也正因為如此,才受到了大眾的歡迎。
2014年12月17日,詩刊社與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鳳凰網讀書頻道聯合舉辦的“日常生活,驚心動魄——余秀華、秦興威、小西、紅蓮、老井詩歌朗誦會”在人民大學舉行。一個月后的今天,頂著“腦癱病人”、“農民詩人”等多個標簽的余秀華被推上了全民熱議的風口浪尖。然而,當時同場亮相的其余四位詩人,卻似乎少了些關注。
沒有一個人會真正的“橫空出世”。身在民間卻寫出動人詩篇,將日常生活寫出驚心動魄的,余秀華并不是孤例。我們真正需要關注的,應當是一個群體、一種現象,而并非一個人、十首詩。
如今看來,上月的詩歌朗誦會可謂是“草根詩人”的一次集體亮相。邀請的詩人除了余秀華以外,還有河南的做過快遞員的秦興威,山東的在私營企業打工的小西,河北的理發師紅蓮,安徽的煤礦工人老井。“朗誦會的主題是日常生活,因為來自日常生活的詩自有樸素的力量,這股力量能抵達人心。”《詩刊》常務副主編商震說:“我們從《詩刊》作者中選出這5位詩人,都是在生產第一線,為生活打拼的人。相比于許多在書齋里寫作的詩人,他們不會研究修辭手段,但他們的感情更真摯,表達更質樸。其實,我可以負責任地說,余秀華的詩并沒有多好,但它們質樸、感人。另外4位詩人的作品,也并不比余秀華的差。”
記者采訪到了煤礦工人老井,他的真名叫張克良,每天在井下工作10來個小時。對他來說,寫詩是已經持續30年的一種戒不掉的癮,“只要一有時間,從井下上來吃個飯,睡一會,就寫詩。”盡管他對記者感慨自己太忙、閱讀量太小,但細數喜歡的詩人時,名字還是報了一長串:保羅·策蘭、里爾克、特朗斯特羅姆、陳先發、雷平陽,還有“打工詩人”鄭曉瓊和身為下崗工人的詩人楊鍵。他喜歡國外先鋒詩歌在形式上的探索,和國內詩歌在內容上強烈的現實感。他寫的都是煤炭題材的作品,自己每日經歷的工作和生活是唯一的也是無窮的素材:“打眼放炮出矸石/只要一下井便是如此/時間一長/便覺得我們的軀體和周圍的/鑿巖機風鎬礦車有些相似”。“當然,現在不是文學(流行)的時代,更不是詩歌(流行)的時代,寫這些詩從不指望出名或者賺錢。但煤礦工人的辛苦需要有人知道,地平線以下發生的故事要讓地面上的人了解。這是我一直以來寫詩的一個念想。”說到這里,老井高興地告訴記者,自己已經接到邀請,將會在崔永元主持的《打工春晚》節目上朗誦自己的詩歌。
此外,秦興威、小西和紅蓮的詩作,也都由他們自身的經歷灌注而成。比如身為理發師的紅蓮寫的一首《綰》:“我喜歡把頭發挽起來/是因為/向下的東西太多了……啊,向下的東西太多了!/我必須把頭發挽起來,好讓你知道/我低低的一生/也是固執的一生,是可以彎曲的一生”。商震這樣評價他們:“這是一群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讓他們回到大地、回到車間,誰也認不出他們會是詩人。但他們就是好詩人。他們被生活羈絆著,所以他們的詩有生活帶來的疼痛。他們的作品有獨立審美,有傲骨。”
記者昨天同時聯系了這幾位詩人。打電話給余秀華的時候,她正在屋里接受多家媒體的“群訪”。這已經成為她家的常態,似乎多少年來蓄積的冷靜和安靜,都在這一兩個月中噴發,天天都是人聲鼎沸。一遍遍回答相同的問題,令余秀華有些不堪其擾,家中的兔子也因為外人頻繁進出而接連死去,“一來記者就得死兔子。”
為了盡量減輕對她的打擾,記者只問了她一個問題:去年12月跟她一起去北京參加朗誦會的其他4位詩人,對他們印象如何?她的聲音一下子就柔軟下來了:“我很喜歡他們。他們的詩寫得很不錯。跟我比?各有千秋。我特別喜歡小西,還有紅蓮、老井。”而這幾位她特別喜歡的詩人,這些天極少有媒體采訪。
“多年來,當代詩歌幾乎都是以‘丑聞’的方式成為公眾話題,像梨花體、羊羔體、嘯天體……這次正面地‘火’一次,自然是一件好事。但我們擔心的是,大家關注的到底是余秀華這個個例背后的特殊性,還是詩歌本身?這股熱潮之后,詩歌是不是又會回歸冷清?”《詩刊》編輯、微信平臺運營人彭敏的顧慮,也折射出詩壇在這波全民熱潮后的冷思考。